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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ever Leslie
作者:吕书练
匆匆忙忙地,从港岛西边飞向东边,以为见到哥哥,岂知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位看起来更年轻的小弟弟。黑衣黑裤,跟几个年轻人聊了一会儿后过来打招呼,谈了几句,又浩浩荡荡地走出摄影棚。是浩浩荡荡,一行十几人,为他在前面开路的,跟着他后面的,大包小包拎着的,抬大抬小的,指指点点的,场面并不浩大,却足够派头,一个明星的派头。但这派头却来得自自然然,充满活力的哥哥走着走着,顺手帮我们的时装编辑拎衣服。
他们是谁?是摄影师,是形象师,是化妆师,是发型师,是各位大师们的助手,是明星的经理人,是唱片公司的负责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既是他的合作伙伴,也是他的朋友。而他,则是他们的偶像。只见他穿着有些宽松的一身GUCCI,一下子慵懒地躺在车厢里,一会儿又倾斜地依靠在车头外。精细的五官并未随年龄走样,身材外貌却依然轻盈俊俏;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痕,青春似乎格外眷顾。他,从内到外,都很配合我们创刊号的主题:FOREVER YOUNG。
“对不起,Mary,我真的太累了,我们改天再做访问吧,一定在一个星期内。”从中午一直拍照到傍晚的哥哥有点歉意地说。一周后,在环球唱片的会议室,我们再次见面。他首先说:“对不起,我患了重感冒。”访谈中只见他不停起咳嗽,沙哑的声音反而增添了迷人的磁性魅力。脸上随有些倦容,但头脑清晰,每每谈的尽兴,扯远话题,他最后总会将之兜回来。我想,他是为了承诺而来。
张国荣,LESLIE,是歌星,是影星,既红极一时,又不曾沉寂。告别演唱会至今虽然已经逾十年,他公开宣布,不再登台领奖,不再开金口献唱,不再为名气而争。这些年来,他过得逍遥自在,并将重心转向拍电影,歌迷并不曾将她忘怀,而影迷却正在壮大。
几年前,在乐坛一代新人换旧人的青春感召下,人们依然没有忘记作为“大哥大”的他。在滚石公司苦苦劝说了两年后,他拍完《风月》后复出乐坛。一年一度,劲歌金曲、劲爆音乐、叱咤流行曲等等,等等,乐坛成绩单的派发日,哥哥还是少不了。一曲深情慢歌《左右手》连夺四大颁奖礼金曲。然而,歌继续唱,唱片照录,可奖仍然不领。还是承诺。也是对诺言的尊重。于是,颁奖台上只闻歌声缭绕,不见歌星踪迹……
Forever Leslie
歌星张国荣:从不领奖开始……
在另一个地方,歌迷终于目睹了巨星的风采。一句我愿意,不羁的风,爱火重燃;全赖有你,痴心的我,春夏秋冬,陪你倒数,再唱当年情……
为什么这次登台领奖呢?“哦,那是荣誉大奖。”他认真地说。对,那是歌迷的爱意,更是对乐坛的尊重。于是访问从颁奖、得奖、领奖和不领奖开始……
ML代表吕书练 LC代表张国荣
ML:您本来已宣布不再领取任何歌唱奖项,但在年初四台颁奖典礼上,主办机构依然颁给您的《左右手》为十大中文金曲奖。作为歌手,您有些甚麽感受?或者说您已到了一个无求的境界……
LC(声音吵哑):你可以说是无求的境界,甚麽奖都拿过了。当然,作为歌手,有奖总好过无奖的。坦白说,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走过了一段好辛苦的路。我是过来人,看到这一代的歌手在颁奖礼上那种诚惶诚恐的样子,我非常谅解。领取金针奖是为了反传统。这令我想起我和谭咏麟争逐的年代,其中一个颁奖礼上闹得很不愉快,令我很不开心。记得当时还是DJ的郑丹瑞出来劝说,你们不要去嘘张国荣了,你不如视一个颁奖典礼为一场大型的fashion show,艺人只不过是模特儿,穿甚麽衣服是由设计师决定的。正如那天你拿Gucci的衣服给我穿般。但在那个年代,你是没有资格说甚麽的。那时,我确实拿了不少奖,可是我觉得很不开心。然而,Artist这麽努力做事,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所以,想得奖也是正常的心理。这是艺人的矛盾。我现在因为宣布不领奖,也不用在很多公众场合出现,心态上自然平衡多了。
可是突然间,出了这首《左右手》,也许是加盟了新的唱片公司後,酌量地做了些宣传;而以前在滚石时,是完全不做的,因为那时签约的附带条件是:不做任何宣传。後来有些朋友说,要不就完全不做,否则做Artist,每年都要录唱片出唱片,无论如何,在一百个买你唱片的人之中,有九十个都会当它是一个product,而你做一个产品时,你是不能太低调的。大家的劝谕令我开了窍。
十年前,我为TVB拍音乐特辑《日落巴黎》时,我就找来了张曼玉、锺楚红演女主角,吴宇森执导。而这次的特辑,我也大胆起用新人张柏芝,还有我的朋友豆豆棗邱淑贞等。如果你留心看节目表,就知道当中的编、导、演皆是我自己,这特辑开头打著的是「张国荣作品」。我知道TVB从来不会给一个Artist同时兼任编导演。所以,我也没特别要求他们样样注明,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今我更开心的是,侧闻国泰航空现正在播放哩。一年有这麽多的特辑,TVB为甚麽挑选了我这个去播呢?可能他们认为该特辑在某程度上是受欢迎的,或者觉得是他们的代表作。而我近几年的心态,就是想做诸如此类的事,而不必再跟人争或跟人斗。
说回你刚才的问题,颁奖典礼,您看到我领取的答是甚麽荣誉大奖、金针奖之类,都是些人们心中的老人奖,一般人以为拿了这个奖就一定不行了。我就偏偏想反道传统。为甚麽RTHK一定要Convince我或Convince 其他人,你张国荣到今时令日,依然是唱片销量的保证。他们是希望这个金针奖年轻化。(笑)而我则要带出这样的信息:就算拿了这个奖,以後开演唱会、唱片销量或在人气等方面,一样是一个guarantee(保证)。既然这样,我就应该接受这个挑战,而领这样的奖也是一种挑战。
ML:所以您亲自上台领奖?
LC:因为这些奖是不用经过competition的,是争取不到的。它是表彰一些资深音乐人长年的付出和贡献,是一段不短的日子,得到业界的认同。如果我不去领这些奖,我怕有天会後悔。(笑)
ML:在《陪你倒数》中,除了《左右手》外,其他的歌也很动听,象跟小明星有关的几首,充满童真,曲调也很特别;(笔者不太标准的广东话这时露了马脚,急忙换上国语对白并道歉。他却体谅说:没关系,你可以请国语,如果你认为那比较流利的话。结果两个广东人在广东话地方以国语交谈)您个人较喜欢哪首歌呢?
LC:我一向偏爱浪漫的歌曲,慢板些的,所以,新集中有好多首皆是我喜欢的。你想想,这麽一、两年才推出一张唱片,能有歌不喜爱吗?只是《小明星》更有印象,因为是我创作的,而且歌曲方面有背景。如果你留意新闻的话,我拍这电影的那一年,正是香港电影最低潮时,当时有一个叫创意联盟的组织,有尔东升、陈可辛、张之亮等六位导演,他们相聚一起,想找一些他们认为是大牌的演员,不收片酬,电影上映後才拿它的percentage。
因为他们觉得,在当时情况下,如果明星都拿很高的片酬,会赶跑投资者,也就没钱开拍了。他们第一个就来找我。张之亮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很有诚意的导演,不能说他的每一部电影我都认同,但无可否认的是,他拍电影是有自己的一套。
他想说的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小孩的故事,也可说是另一种爱情故事,一个男人对一个小孩的关怀。在目前那麽多色情和暴力电影充斥市场的时候,如果有这麽一部比较纯真的电影出现,我觉得是件好事。所以我答应了,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完成,也是我从影以来第一部挂上出品人的电影,结果垮掉了(说到这里,他轻松笑了一下)。因为电影不卖钱。而我觉得卖不卖钱并不重要,诚意才重要。而这首歌正是电影的主题曲,张之完希望我创作,为电影增添些其他色彩。其实,从九零年代开始,所有电影的主题曲皆是我自己创作的,像《白发魔女传》、《金枝玉叶》等。
在拍这电影时,我根据拍戏当中的经验和剧情,而将这过程写出来,跟影片内容蛮配合的。你说有童真,是的,我就跟编曲的人说,你在编曲时要有像小孩子唱歌那种「啦啦勒勒」的感觉。
ML:不知道这是不是您现在的心态,或是我现在的心境,我觉得您这张唱片很平和、安宁,不能说是看破红尘,好像有点与世无争,但这无争中又有点坚持。跟您之前的快歌或慢歌皆不同,那时的慢是慢得有些哀伤。听说您正在准备新唱片,您对它有何期望?
LC:是的。我希望尽量做到每次出新专集的时候,都让人感觉到跟从前的不一样。说是这麽说,但写有困难。我的下一张专集应该跟我的上一张不太一样,可仍然有一些痕迹。我觉得下一张比较Artistic,是那种木结他般的,弦音比较多。其实在《小明星》中,你已可以感觉到这风格,只是这一张更浓郁些,不是偏向classical,可是有点走这样的路向,也有些轻盈之感。
ML:跟朱哲琴的音乐有何分别呢?她完全是一种声音,几乎让人不用理会歌词。
LC:当然不同,我这张是比较接近民歌的风格,不知你是否留意到,我在《陪你倒数》专集中有首歌叫《春夏秋冬》,不是题材,而是这首歌的风格和曲调就很像。(笔者问是否牧歌或牧曲的风格时,他说对。)
M L:您在会展中心的演唱会反应非常热烈;听说您八月会再开个演唱会,这次会以甚麽样式,或有何特别的招数满足歌迷?
LC:是的,红勘的档期早在去年就订了。演唱会的形式还在构思中。当然希望能接待多一些的歌迷,而我自九六以来也存了很多筹码,就想在演唱会中将它们献给喜爱我的现场朋友。
ML:通常在演唱会中是唱您的经典和拿手好歌?
LC:有旧歌也有新歌。我不同意有很多歌手在开演唱会时,往往唱一些人家不熟悉的歌曲,我想这样不太好吧?人家买票来看演出,虽然想听你的新歌,可是大部份的歌迷还是想重温一下旧梦,经典之歌。既然有这麽多大家耳熟能详的好歌,为甚麽不唱呢?只是如何去把一个rundown,一首歌曲的编排编得有新意,这样才有吸引力,加上visual和音乐效果等。
我曾经感到唱歌已经不值得
ML:有没有想过将红勘的这个演唱会也搬到大陆去开?
LC:当然有想过。说起真是莫名奇妙,上次从大陆回来後,有一个报道说我跟谁谁谁的歌曲都列入了黑名单中,不让我们去表演,其实都在胡说。
ML:不会吧,除非有点政治意味,您的歌应该不会的。
LC:当然不会,很受欢迎呢(笑)。我跟政治从来没沾不上边;很多朋友问我,为甚麽我在很多游行聚会都不亮相。我觉得作为一个艺人,最好是保持超然些,这样比较聪明些。
ML:我明白颁奖礼给歌手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特别是歌迷间斗来斗去,令歌手间容易伤和气。可是如今似乎很流行不领奖这玩意,乐坛在四大天王逐步解体後似乎有冷清之状,您可曾後悔当年宣布不领奖呢?
LC(果断地说):没有。那时的心态主要是累,觉得为甚麽要斗要争?普经有一个阶段我很烦恼。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港台给我做的一个访问,我说过为何不领奖。那时,我真的感到很累,只要我每次亮相,总是被人骂,被人喝倒采。其实我看到一份新闻报道诅,一个网球员在打球时突然被人捅了一刀,原来是另一方的球迷做的。我於是联想到,会不会有一天我被谁的歌迷在我唱歌的时候跑上来捅一刀呢?值得吗?对不对?有的时候人最重要的还是活著。
ML:您真的认为有这样的可能吗?
LC:我告诉你,坦白地告诉你,真的。那个时候我连香都已经收到了,那是拜神的香,还有那些纸钱,黏墙的纸,都收到了,甚麽死掉的蟑螂等等一些昆虫,你觉得有这意思吗?再往下去是甚麽呢?说不定真有一天被人家打被人杀了还不知道呢。像外国的John Lennon那么多年(不唱)了,还不是被人枪杀吗?所以,有时要看是否值得。有一个阶段,我真的感到唱歌已经不值得,不值得让我去冒这个险。我才决定放下一切,人,最重要是有一个海阔天空的胸襟,退一步去生存。(说到这时,他将双手向上向外一伸,展示出一个很优美优雅的动作。)
ML:您应该知道是哪些歌迷做的吧?可否透露一些呢?
LC:我知道是哪一批人。但,恕不方便说得具体些。我的Assistant应该收到更多,因为是他先接到的,最後那几年礼物则多到要我的随员看完後却丢掉了,都是些很无聊的恶作剧。
MC:这些是我们外人难以理解的事。那麽,您不领奖的事。您的歌迷有何反应呢?
LC:他们都觉得可惜,也有互骂呀,我觉得没这必要。奇怪的是,谭咏麟不领奖我也挨骂,你看多无聊!将他不领奖的责任全往我身上推。(笑笑)他不领奖关我甚麽事?像现在舒淇出席公众场所也挨骂,说是她令黎明不领奖。当我回头看我的後辈时,觉得他们很惨很可怜。四大天王也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是天王,而只想做回自己;只是传媒在玩这游戏,之後每次他们出席记者会时,就将他们放在一起谈论。我觉得对音乐的认识还不够。
ML:有否觉得您的金针奖拿得晚了一点呢?
LC:他们就一直在说,早在十年前就应拿了。可那个时候我是不希望去拿,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心态问题,当时我也有些不希罕(笑)。(是有点年轻气盛吧?笔者插话)可能会有。
ML:如今回头看自己的路,有没有後悔?
LC:我没有後悔。那是那时候的想法,而且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个决定,就不会变成我在後来的日子中可以拍那麽多好的电影,像《霸王别姬》、《阿飞正传》等。
ML:您和谭咏麟属於同一时期的歌手。他不领奖後就做生意,期间不时出来跟一堆朋友玩玩;另一个例子是梅艳芳,她後来将精力放在培养新人上。相对而言,您较低调和独来独往,您这段时间为乐坛做了些甚麽呢?
LC:我写歌呀,写给别人唱呀,还有是在电影上写主题曲,还跟导演谈剧本。当时我是极其喜爱在电影方面的工作,自从拍《金枝玉叶》起,我就开始担任Second Unit的导演,不但是人家拍我,我也拍人。如今我对电影的兴趣比唱歌更大。
ML:我听过不少亦唱亦演的艺人说过,在唱和演上她倾向唱,因为唱歌是非常个人的,而演戏,你要听导演的。
LC:如果她把自己永远当成是演员的话,就会有这感觉。而我有野心,在电影方面,我希望有一天当成导演,导演才是整部电影的灵魂。如果真的有歌手这麽说,唱歌比拍戏自我满足感更强烈,那棗(想了一会)她就错了。
ML:歌手觉得站在台上所有的目光皆望著她……
LC:可是她不能控制所有的一切呀,像灯光,像音响,像band,她都不能控制,她只能控制自己的Performances。但一位电影导演却甚麽都可以控制下来,像光的亮度,拍的是宽银幕还是小的,都要跟摄影师谈谈,你要拍的是爱情片,镜头的运用,需要多少个Montage,长度如何,都要自己去量;在剪接时,你有甚麽意见,怎麽样带演员入戏等等。导演控制的范围比歌手更多更大。
ML:我可否这样理解?表面上歌手有很多的目光,但从一个更深更高的层次看来,导演却可以更满足。虽然您现在的野心是当导演,但作为歌手,您仍如此受欢迎,有没想过也许将来还会有所突破?比如出资制作一场音乐剧呢?
LC(他苦笑一下说):慢慢来吧,学到老吧,甚麽东西都要不断在学。(然後认真地)我当然想,其实我现在的专集,我都当了半个producer,但我觉得我在音乐方面认识的还不够,还是要学。
[ 本帖最后由 lktgwd 于 2007-1-24 03:2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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