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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9-13 20: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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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走在路上,我很担心何宝荣不知道会不会等的很着急。 % f! A& _8 ?+ b: J: v2 b5 z
酒喝得太多,头好晕,我使劲敲了几下门,没人应。这一段时间,每天我回来他都会在家的。我有点纳闷,掏出钥匙开门,家里是黑漆漆的。打开灯,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大箱子——何宝荣不在家。 0 N+ X) f3 Y2 n
已经这么晚了。我的心“咯噔”一下,酒醒了一大半。直觉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 A3 e6 V2 U6 B" P. S, _
我快步走到厨房一看,还是早上走时的样子,何宝荣没吃到中午饭吗?还是,他中午已经没在家了。 % Y- d0 d5 ^; i
5 M4 J; ]- q( N) T2 B; Q5 Q1 N' x3 r& ^ 一种不好的感觉让我非常恐惧,我不敢再想下去,坐在沙发上,酒意半点也没有了。那些念头盘旋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去哪里了?他去哪里了?我应该打个电话的,我今天为什么没打电话,为什么没打电话? , g+ d+ p% {" [0 V( J
——可是,如果他在真的要走,打电话,会有用吗? ' ^4 j$ w. E- S6 ?' x3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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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弹起来,冲过去打开箱子,衣服都还在。灯!哦,床头那盏灯也还在。他没走,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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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镇定下来。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在外面有什么事耽搁了——可是会有什么事?不能打个电话回来吗?——这个念头马上冲出脑海,让我紧张的出了汗。 0 H( I- d% L- o# X( b- [
或者,他已经打过电话了,但我没接到。就像我今天回来的很晚,不是也没打电话吗。不一定会有事,不一定会有事。 4 M# ]0 B. o- @5 X" K7 l: t; M
但焦虑的情绪还是让我坐立不安。我掏出烟,颤抖着点上,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直到满屋子都是烟味,一地的烟头,烟盒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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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t( \* {* I- ?- `, x) a4 c* {——何宝荣还是没回来。 - W1 e. y' e3 b& `!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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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没有月光,连星星也没有一颗,我躺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想东西。夜过得特别漫长,特别漫长。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可能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 y2 q. m- [2 O) D( k
% _3 D" T9 D* v4 n6 @& {" p# u+ O我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它们就和我的心一样,一点光明也没有。 1 ^+ r4 |1 I1 S @6 y
我看着天慢慢的发白,黑色在一点点淡去,这让我多么恐惧。 2 |: n v5 D$ f7 e9 R
我看着一缕曙光穿透窗户照了进来,抬手挡住眼睛,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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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 t7 ?: L6 \6 J: {- z% G何宝荣一夜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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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2 J8 ]9 p/ `* E我好像已经过了几辈子那么长,已经经历了所有的悲喜,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希望。 6 V. L" f9 ]0 X( o! Z2 h9 ^8 T
5 I3 X& P" g2 `& Q8 e% o: T* [4 ]天黑了,天又亮了。不知经过了几个昼夜。当我回过神来,我空荡荡的屋子里仍然只有我和几个装好了的箱子,它们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看起来分外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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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愤怒的跳了起来,猛力踹那几口箱子,又打开箱子把东西全倒出来,胡乱踢砸,直折腾的精疲力竭。忽然,我的眼光转到了床头那盏灯上,我愤怒的抓起它,想把它摔成粉末,但最终,我还是把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我抱着这盏灯,倒在了床上。 7 [2 \' \# \% l R9 H8 m1 I6 P
: Y0 a2 t% Q: [5 q( Z$ m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我听到了 “咚咚”的声音,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敲门声!半睡半醒之间,我从床上蹦了起来,一个健步冲过去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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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阿米。 5 x; M: [6 b# H. {2 u
" _; |3 o; }) C+ ^: F我一瞬间绝望到了极点,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q) M2 M4 b9 y/ F! s1 f: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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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 - T% k A, y1 `1 |4 H2 M
我叫阿米,天生视力就特别好,很爱看东西,见过我的人都说我眼珠转的好快。妈妈很担心,她相信一个东西太突出了就会招祸,所以我从小就带着一副大眼镜。妈妈希望可以挡一下。
6 o9 E' S: n6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我应该叫阿猫,因为我长得像机器猫。那个人有一张非常迷人的面孔和笑容,他还送过我一盏靓灯,不过后来,他又要回去了。他向人要送出去的东西时,非常理直气壮,自然而然。这让我印象深刻。
+ S) r$ U4 F% \7 ]我现在在台湾,和我的大姨生活在一起。一年以前,我在香港,在一家面馆里当服务员。那家店有个好奇怪的名字,叫九十九号街。
' X$ \5 ^$ _9 l/ ?: m4 t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曾经试过问我的老板,一个温和沉默的台湾人,但是,每次他都会微笑着,不说话。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想起了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这个故事真的好神奇,他似乎每天想一百次也不会倦。 ; Z8 ~% q! B# h; y/ ]3 c4 U( ^
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名字应该和等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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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九十九号街只工作了两个多月,但是,却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每天,我都看到好多人,看到好多故事。 5 [! o2 z2 N2 A4 K1 k s1 f+ z/ N
有一个人,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叫黎耀辉,我叫他,阿辉。是的,我喜欢他。他是个非常安静的人,我很喜欢和他聊天。他不太说话,但是很认真的听我说话,很能懂我的意思。他笑的时候,我觉得很心疼,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笑的是多么勉强,多么不开心。
/ x; M: G: m( Y 他每天都会来吃面,那就是一天中我最高兴的时候。他吃面的时候,我就会去擦柜台,因为只要柜台足够光亮,我就能透过它看到阿辉吃面的样子。有时候我想,如果他每天都到这里来吃面,我愿意一直在这里工作,为他下面,看他吃面。 , w& }6 ]# X8 [" r* f j8 @# `2 l
他吃面的时候,非常专注,仔仔细细的看着每一根面条,慢慢地嚼,咽下去。这是种很有意思的吃法,也是一种很寂寞的吃法——如果一个人很专心的对付每一根面条,只能说明生活中他真正想认真对待的东西不在。 * n5 M/ y% i) O, m# r& M$ v9 C
5 E; \/ n1 p! z 但那都是何宝荣来之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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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荣来了之后,阿辉就很少再来吃面了。偶尔来一趟,吃的总是津津有味的样子。幸福的人看全世界都是美好的。我每天看到他匆匆忙忙的回家,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中意的人在家里等他。我每天的事情,变成看一眼他走过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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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5 J6 E8 q, i# p; f# ^6 n, ?8 X 一个月后,我那个一直住在台湾的大姑忽然打来电话,说想让我搬过去和她一起住。我知道是因为那个小白脸带着她的不少钱跑了,她觉得很伤心很寂寞。我没什么理由拒绝,所以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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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不久的一天,唐老板忽然宣布这个店面要转手了,他准备回台湾老家去了。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显得很神采奕奕,好像完成了一件未了的心愿。
& N/ b7 ^3 W/ c" \" N 大家都很吃惊。我觉得很惆怅,世界上的事真的变化好快。在这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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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八日,我就要离开香港去台湾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在走之前去和阿辉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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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敲门敲了很久,我都有点怀疑他不在家了,因为我已经整整两天没看到他。门突然开的时候,我反而吓了一跳。站在我面前的阿辉脸色苍白,双眼凹陷,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儿密密麻麻,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屋里一片烟雾缭绕,空气浑浊的让我要咳嗽。更离谱的是,阿辉一看到我,眼里露出了很奇怪的的表情,然后,他就那样忽然的倒在了我的面前! 1 B8 D% s% U2 g
我手忙脚乱的把他拖到床上,屋里的凌乱真是超乎我的想象。我连忙打开窗子,收拾屋子,发现其实屋子里没什么东西了,只是一堆堆的衣服.杂志,生活用品,好像是被人为的倒在地上的!我把那些东西装回旁边的箱子里,顺便翻了一下杂志和地图,全是关于丹麦的。 + s. _6 |0 v4 K+ f+ ~' [' Q
0 G' {8 o+ S9 \3 E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阿辉变成这样。那么,何宝荣去哪里了?我想到了本该在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我想阿辉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看样子他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了。我把他安顿在床上,就到厨房里去给他下了一碗面。 6 D; p% G4 i# T' e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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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面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黎耀辉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看见我,他说:“谢谢。”声音飘飘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 m7 v* B$ w& Z6 f)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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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床上坐起来,看样子很平静,平静的让我担心。他接过碗,一言不发的吃光了面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专注,也没有像后来那样津津有味。他只是很平静。 " B7 u9 B" i) k1 M
吃完后,他把碗放在桌上,又说了声谢谢。我觉得他很不对劲,但是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了想,试探着问:“何先生呢?” 0 z. E8 E% h: h+ t5 `8 g x
他很平静地说:“出去玩了。”
5 e. T- ]3 y8 c3 t“哦。”
4 h; X6 v. M8 ]8 c% x- N! T找不到什么话说,我只有说:“阿辉,我明天要去台湾了。” 5 v' `" }& S( r6 y
“是吗,那祝你一路顺风啊。”他甚至还笑了笑。
3 j9 a6 F6 x5 }" c* H: I j9 U“还有,那个九十九号街,也准备停业了,唐老板说他要回老家去了。”
# a( z3 I- e, r5 i* q" g“是吗,都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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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再说话,屋里的气氛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阿辉说:“如果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6 v) i: Q4 K& @. u$ {我只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阿辉突然叫住了我。我有些惊愕的回过头,阿辉笑着对我说:“谢谢你。”这个笑容很温暖,就像他以前一样,只是多了份平静。
1 ?9 s' x& C: {6 a, V+ }* M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想我会一辈子记住这个笑容的。其实我走的时候,对阿辉好不放心,不过我知道,不管他出了什么事,他希望在身边的人,都不是我。 4 b' k1 {% O4 U0 t
一辈子的时间好长,每个人都会遇到好多人,但有的人你只能经过。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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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阿辉。第二天,我就到了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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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 ~' C$ x' F/ V去台湾以后,姑姑帮我找了份工作,是百货公司的收银员。每天都很忙,我来不及看什么,眼前都是花花绿绿的票子。时间久了,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如以前好了。闲下来的时候,我常常很想念香港,很想念那家九十九号街,很想念,阿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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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的那段日子,我觉得姑姑过的并不开心。她其实年纪不算大,听说年轻的时候还算是个美女,但现在我看她,虽然整天画着浓妆,但我觉得好老似的,一点生气也没有,整天就是和几个被丈夫打入冷宫的阔太太打牌。她经常喝酒,喝的醉醺醺的,第二天起来就喊头痛。我们好多时候整天也没有说几句话。我想,她只是需要家里有个人,让自己不是一个人罢了。 5 C, w4 J9 G% V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堆沼泽里,周围都是黏糊糊的泥浆,散发出一股霉味。我开始后悔了,我真的很想念香港。 ) J6 G3 h- q( U
8 `: `, x" |% I$ T* }! Z! c. b在我住到姑姑家后的半个多月,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刚一进门,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和我撞了个满怀,那个人好像唐老板!我下意识的叫了他一声,那个人低着头,没有答应,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我现在对于自己的眼睛也不是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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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天姑姑很奇怪,一整天她都没有出来,吃晚饭时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吃过晚饭后,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她。走进卧室,看到姑姑坐在化妆镜前,痴痴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意味,好像是悲凉,伤心,遗憾,愤怒······我说不清,但是从她的眼里看到这样的表情我觉得很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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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 l# _! J1 n' ?+ @她从镜中看到了我,没有回头,轻声说:“阿米,你坐吧。” 6 S' o( J8 k7 c/ t9 {1 P9 n d1 {
我在床沿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姑姑在镜子里凝视着我,好久好久,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正想找句话来说时,姑姑回过身来对我说:“阿米,你可不可以把眼镜摘下来一下?” . J @, Q5 o0 L( y3 L7 k
我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照做了。摘下眼镜,觉得眼前反而有一点模糊了。 3 S6 V, x# o! s2 @0 u; I! f1 L
姑姑看着我,很久,叹了口气说:“阿米,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年轻时长得好像。” 4 n/ d I" U ~
我笑着说:“哪会,听说姑姑年轻时是个美人呢。”
3 p/ a0 | ?, p$ n( [3 y& n“我现在老了,是不是?”姑姑说话的时候,声音好苍凉。我踌躇着要不要撒个谎,让她开心一下,姑姑笑了笑,说话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老了,老的不成样子了!”话没说完,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她嚎啕大哭,嘴里不断说着“太晚了太晚了”什么的,我听不清楚。 $ C1 k4 F4 O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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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姑姑哭得那么伤心,我也觉得好难过,只有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哭得舒服一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一定和今天来的那个男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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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到后来,姑姑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好深,她说,人年轻的时候,觉得好多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一辈子好长,怎么不能活?这么想着,就以为自己很坚强,很看得开,其实错了。一辈子怎么都能活,但是怎么活,就太不一样了。可惜等到你知道的时候,往往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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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P- a6 ^1 f听了这句话,我想了一个晚上,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回香港找阿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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