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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途休抱恨 (刋於中國銀幕2008第八期) 转自谢君豪blog
宿命
南音是廣東傳统的說唱藝術,其詞綺麗,其聲蒼涼。胡琴拉起,總叫人肝腸寸斷。
早年南音的唱家主要是兩類人,一是盲人,一是妓女,蒼桑惆悵,同是混跡江湖。盲人沿門乞米,或替人占卦算命,多唱南音以招徠路人,聲音咽啞,情緒悲秋,聞者心碎,稱之謂“地水南音”
另外,當年嶺南煙花,非常繁盛,珠江邊上盡是楚館秦樓,在酒船燈影下,笙歌弦索,唱的就是這种嶺南的靡靡之音。
由此可見,南音在沒入藝術殿堂之前,就如莎士比亞當年的戲劇一樣,不過是一種糊口的技倆。世道艱難,為求三餐一宿以博諸公一笑,有錢的賞個铜錢,無錢的掌聲鼓勵,從未痴心妄想,都只是圖個温飽和慰籍而已。
廣東市井都是熱鬧生猛,而南音恰恰就為這喧鬧的繁華抹上一道悲劇的宿命。
客途
盲人和妓女,一般是知識不高,雖然能唱出可憐身世,但始終難免俚俗。能把南音提升到一定的藝術高度者,實有賴於一群南來作旅的墨客騷人。他們仕途坎坷,流落他鄉,在花街柳巷演出一段段霧水情緣,又感懷身世,是以撰曲抒情,內容多是傷春悲秋,或寫往事,或說舊情,加上都是風流名士,所以遣詞用字都特別華麗典雅,而最具代表的,要算是有“南音之王”稱號的“客途秋恨“。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唉我思嬌情緒,好比度日如年,小生繆姓,蓮仙字呀,為憶個多情妓女,麥氏秋娟。。。。。。。正係舊約難如潮有信,新愁深似海無邊,唉我呢種情緒悲秋同宋玉呀,況且在客途抱恨,你話對乜誰言。。。。。。。。。。。。。。”
落拓才人繆蓮仙失意仕途,旅途寂寞戀上珠江河畔妓女麥秋娟,二人情投意合,如膠似漆將有兩個月,後來繆蓮仙投筆從戎,執戈衛國,在戰亂中二人音訊隔絕,為憶佳人,是以客途抱恨,正是“心似轆轤千百轉,空眷戀咯,嬌呀但得你平安願,任教天邊明月呀照向別人圓。”
雖輾轉呻呤,但不失亂世中的真情實意,文人賣弄,妓女多情,只不過是求生的假面,最難得是此時此刻,有一個人仍然想念著你。
何來秋恨
早年迷戀任白,(任白即粵劇名伶任劍輝和白雪仙,五十年代成立仙鳳鳴劇團,專演唐滌生編寫的劇本,唐滌生文采風流,曲詞典雅,結構嚴謹,境界之高令粵劇擺脫江湖賣藝的散漫作風而一登龍門,直登大雅之堂。後來唐滌生英年早逝,任白亦從此不演,正是情心早共瑤琴碎,琴碎新弦再續難。子期伯牙,高山流水,令人婉惜,也令人羨慕,這是後話。)白雪仙家學淵源,其父親為有“小生王”之稱的白駒榮,於粵劇界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而把“客途秋恨”唱至街知巷聞的,正是這位殿堂級的叔父輩。
當年我有幸從香港電台的曲庫裡取得一份白駒榮“客途秋恨”的拷貝,愛不釋手,白氏錄此版本時,已年紀老邁,聲音沙啞更顯悲涼。
白駒榮早年在台上風流瀟灑,後來不幸患了眼疾,雙目失明但仍堅持演出,聽聞他目不能視,但心清如水,知道五步能走到台邊,就不多走一步,步步有數,所以觀眾根本感覺不到他眼晴有毛病,雖有頑疾,但在台上仍徐疾有致,游刃有餘,每走一步就讓人多一分動容。
南音是注定的悲劇,但白駒榮如泣如訴的“客途秋恨”不單唱出了宿命,更唱出了一种拒絕宿命的尊嚴。在情調中顯情懷,在私情中呈大氣。
“世路風塵年復年,西堂蟋蟀伴愁眠,客途秋恨憑誰說,說向青燈一愴然。”然而在客途中只要心如明月,何來秋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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