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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23 20: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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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黎耀辉独白(补丁)
补丁二(不纯粹是恶搞):
“把不开心的事录下来,我帮你丢掉。”
小张丢下个录音机,跳舞去了。
我握住它,摁下录音键,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从何讲起。
一切的开始都因为何宝荣。
一切的终结也因为何宝荣。
有人过来坐在我对面。
我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想掩饰已来不及了,我只得转过头,放下录音机,用另一只手背胡乱地擦了把脸。
这个人戴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很有深度的样子。
他是中国人。
这样随随便便地不问一声就坐在人对面是很不礼貌的,但是大家都是华人,无意中亲近许多。
所以我也没有太过计较。
“我注意你好久了,”他用很烂的普通话说。
“注意我做什么?”我用同样烂的普通话说。
“还是讲广东话吧,”他笑了,舒舒服服地仰在椅子上,“大家都是香港人。”
“我在发愁,”墨镜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发愁的样子,“我卡住了。”
我也卡住了,但我没有说什么,大家都不是拉链,卡住了没法修。
“有两个人,到了阿根廷,”墨镜继续讲,“他们想做什么呢?他们应该做什么呢?”
他喝多了吧,我盯住他,可惜墨镜遮住他的眼神,看不出什么。
“我正在想,大家都是中国人,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不是。”
“两个人?”
我点一下头,很轻。
“啊哈,我很够运,”墨镜摆出一副狗仔的架势,“说来听听吧,也许你们的故事能给我点灵感。”
“什么灵感?”
“唔,不一定,事实上我还没想好我想做什么,”墨镜探过头来,“不过看你的样子,很想找个人来说说话的。”
我放低身体,尽量找个舒服的姿势:“你说你有两个人,来到了阿根廷,不知该做什么?”
“实际上不止两个人,是很多人,但大体上是两个人。”
“什么样的人?”
墨镜笑了笑,虽然看不见眼神,我还是觉得他这个笑很龌龊。
“可能是男人吧,也可能是女人。有时我不确定是不是有女人,但是我还是找了个女人。不过总体是男人,一定是男人,两个男人,不过也可能是三个,没准更多-----”
我起身,头晕,头疼。
墨镜一把拽住我:“呃,事实上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女人可能也不止一个,男人可能跟女人在一起,也可能和男人在一起,也可能跟自己在一起-----”
他谈兴很高,说得口沫横飞。
我有点醉了,经不住他大力地扯,顺势又坐低。
他可能是注意到了我无辜又无奈的眼神,收起口水,把高高翘起的二郎腿放下。
“呃,总之我这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所以想听听别人的故事,来找点灵感。”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很久啦,”墨镜有点无聊地叹气,“一天到晚在学跳探戈,有一个生病了,病没好就嚷着要回港。”
“另一个呢?”
“另一个很郁闷,一天到晚在郁闷。他更想回港,不过他比那个听话,所以没敢说出来。”
“为什么郁闷?”
“因为拍了一场床戏。”
“原来你是拍电影的。”
“是啊,床戏嘛,哪部电影里没有床戏?”
“你拍的什么床戏?”
“三级片的那种。”
我喝一大口酒。
“三级片的人只要呆在床上就行了,男人女人,怎么会没有灵感?”
“你不懂电影啊。三级片也有很好的,”墨镜来了兴致,“你看过《色情男女》没?”
“没,我九五年就离开了。”
“有机会要看的,一定要看的。当然,没事多看看有深度的电影更好,比如《重庆森林》。”
“没劲。”
墨镜有点泄气:“原来你也觉得他的戏没劲?”
“那倒不是。电影要想玩深沉就深沉到底,重庆森林竟然有个好结局,没有回味,”再说,我对女人和男人大团圆的故事没兴趣。
“原来有明确结局是不好的啊,”墨镜撮着下巴出了一会儿神。
过来一个鬼佬,打了个招呼,又走开了。
“这是我的摄影师,水平是一流的,”墨镜颇为得意,“他的助手很好人,什么忙都愿意帮。连名字都可以借给我。”
我没问名字要怎么借。
原来天底下的怪人是这么多,相比之下何宝荣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我都正常得有点不正常了。
“你不是想听故事吗?”我再喝一口酒,“那回答我个问题先。”
“行。”
“有一个人,有另一个人对他好好,百依百顺,什么都能满足他,”我慢慢地说,一开始说出口很困难,但是一旦开始了,说话就流畅起来,“可是这个人不领情,总是要背离这个爱他的人,总是把别人伤得血淋淋。”
“常见的爱情故事桥段,”墨镜挠挠后脑勺,“不值得回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个爱他的人,被他一伤再伤,却仍然会痴痴地一如既往?”
墨镜好像有点为难:“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要知道,电影里的爱情总是要有一个两个冤大头,要对爱一往情深一世不变。不然故事就不好听了。”
我点上一支烟。
“其实我的电影里也有这么一个人。爱情呗,没有人会费神说明为什么爱会不计付出的。”
“我想问你,这个人为什么不醒悟?”
墨镜也点上一支烟,很有深度的样子,很有气派地,很大气地:“犯贱吧。”
“如果你的故事就是这样,也一样无聊,”墨镜有点失落,“我还指望听到更精彩的,或者更郁闷一点也好啊。”
“编故事是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人玩的事,生活都无聊。”
“你这话有点哲理啊,”墨镜有点得意的样子,“我最擅长编没人知道开头和结尾的故事,这样才会让人有兴趣。”
“你不觉得无聊吗?”
“是无聊啊,不过有很多人会当我是大师。看不懂的就是高深的嘛。”
“你的演员也陪你一起这么无聊?”
“演员都是好演员,都是大明星,”墨镜扬扬头,很有号召力的样子,“要是没有些明星,有谁会来看没头没尾的郁闷故事?”
“大明星也听你摆弄。”
“有些不听的,不过我有办法,”墨镜挺无奈地低低头,“比如这一次生病的这个,本来是不错的,没他我成不了事。可是这次他过份了些,竟然要给我下最后期限通牒。”
“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我把他们拖在这里拖了一年半年的嘛,小小苦都吃不了,这些大明星!”
“我最受不了有个性的演员!”墨镜有些怒气了,“以为拿个奖什么的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啦?就可以看剧本啦?”
“你连剧本都不给演员看吗?”
“当然,导演最重要的就是有风格。”
“没有剧本也是风格?”
“事实上,我还没有灵感,没有灵感能写出剧本吗?”
“那你就拉了一票人来这里了?”
“是啊------说起来,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这里离香港够远。”
“好理由。不过和足球一点关系也没有?”
“足球?”
“是啊。我喜欢看球,来这里可以就近看球啊。”
“没剧本就有人给你投资啊,”我四处看看,小张还在跳舞,小小的酒吧雾气腾腾。
“钱是小事,再说公司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墨镜很有把握地,“我知道可以去哪里弄钱。”
“哦?”
“明星啊。有明星就有钱嘛。”
突然冒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打着手势,很认真地问我和墨镜:“那个人在你心里是不是一个惊叹号,还是一句号,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充满了问号------”
墨镜拍桌子站起来:“那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我以前说过一个谎话骗他,现在只不过心里面有点内疚而已。我越来越讨厌他了!他明天就要返港了,你想怎么样嘛!”
胖子摊摊手,耸耸肩:“讨论一下嘛,何必那么认真。”
墨镜抬起脚,把胖子踹得远远的:“这次用不着你。等下次我没钱的时候你再来吧!”
我目瞪口呆,墨镜好心地解释:“这人是我一铁哥儿们,我没钱的时候就会找他。而他一定会给我弄来很多钱。”
墨镜又点上另一支烟:“上次我拍着拍着就没钱了,他立马把我手下的明星划拉划拉就弄出一个喜剧,赚的钱正好够好拍完戏。”
“那他自己不拍戏吗?”
“拍,当然拍。不过他给他自己拍的戏票房却惨,嘿嘿,所以他才神经兮兮地一直念叨那戏里的台词。”
我看看那胖子,他呵呵笑着,揉着屁股喝酒去了。
这样的朋友,真不错啊。
也许我就像这个胖子,何宝荣就像这个墨镜。用得着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用不着的时候一脚踢开。
“你是个讲故事的,”我想我喝得有点多了,话也多了,“那你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一个故事有个好结局?”
“好结局有意思吗?”墨镜不屑地,“有了一个好结局,看电影的人就会心满意足,就不会再看一遍。不过结局太不好了也不行,有人看了怕伤心,就不敢再看第二遍。”
他的墨镜闪闪放光:“最好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我的原则就是郁闷,再郁闷!”
“为什么要郁闷?”
“因为怕拒绝吧。”
墨镜摆摆手:“人总是要被拒绝的。我被人拒绝了很多次。后来我发现一个不被人拒绝的好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以前我拍电影,讲让人一听就明白的故事,没人理我。所以我开始用我的语言讲别人都听不懂的故事。我拒绝他们,他们反而来找我。事情就是这样。”
“所以我把我的发现融进电影,我不停地讲拒绝的故事。人们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
“我拍了很多电影,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可是竟然没人发现。”
我哈哈大笑,干一杯:“这次也是吗?”
“是啊。这次想玩点噱头,但是主题是同样的。拒绝,怕被拒绝所以先拒绝人。”
“谁拒绝谁?”
“互相拒绝吧。”
“有一个人,被人拒绝过,所以他决定从此先拒绝人。另一个人,被他拒绝了很多次,仍然不死心。”
“后来呢?”
“后来----没想好,也许再从头再来一次,再拒绝,再被拒。”
我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墨镜,他似乎在说我们,也可能在说别人。
原来这世上,到处都是拒绝与被拒绝,拒绝与怕拒绝的故事。
“这个总是不停地拒绝别人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有三个可能性吧。”墨镜用手指敲敲桌子,“第一,他自闭。第二,他神经。”
“第三呢?”
“你有没有死过心?”
我想起何宝荣嘲弄过我:“为什么你从来不会死心?”
“没有。”
“人死过心,就会拒绝一切了。人怕自己的心真的死掉,也会开始学着拒绝伤心,这就是第三。”
“那你的故事里的人,是哪一种?”
“第四种。”
墨镜悠然自得地高高跷起二郎腿:“我不说明,我从不说明。我等人去猜,猜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
“这次这个嚷着要回港的,他跟我拍了几部戏,都是讲这个故事的。”
“第一次,他拒绝了一堆女人,因为他被一个女人拒绝过。”
“第二次,他拒绝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因为他被一个他拒绝过的女人拒绝。”
“这一次,他还是要拒绝人,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他肯陪你一直拍下去?”
“不知道。我看他是厌倦了,恐怕这次拍完他就再不会跟我了。”
墨镜转头四处看看,好像是想看看他说的这个人在不在场:“说起来他挺背的,每次跟我拍戏都要出状况。”
“第一次从房顶掉下来了,第二次叫蝎子蜇了,这次又生场大病。嘿嘿,没准是我命里克他吧。”
“这个很郁闷的,跟我拍过更多戏。”
“每次他都演那个被人拒绝的,轻车熟路了。所以这次他照样是被拒绝的。”
“不过他很乖,我最喜欢听话的演员。不听话的,我有办法对付。”
“比如这个生病的,我让他NG了三十七次床戏-----”
我头又疼了。
“不说了,我不舒服,想回家。”
“回---家?”墨镜突然大声了起来,“好主意!”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高兴听见回家的字眼。
墨镜口沫飞溅,一把拉住我:“太好了,我有灵感了。”
我只得坐下来,听他说完。
“马上就九七了嘛,九七就是要回归嘛。香港之后是澳门,澳门之后就应该是台湾。”
“我一直在发愁,生病的这个回了港故事就拍不下去。现在好了,可以加个台湾人啊----”
“大家在外面走来走去,最后都要回家,香港要回家,台湾也要回家----好主意好主意---”
“喂,我觉得你讲这个故事是在讨好政府吧。”
“也许吧----我也上了点年纪了,已不是年轻气盛什么都不在意的年纪了。我也想拿个奖什么的。”
“能拿奖吗?我觉得你这个故事很烂哦。”
“这你就不懂了,故事烂不烂不重要,包装是重要的,摄影更重要,演员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些,加点噱头,怎么也能弄一个金像金马金棕榈什么的玩玩吧。”
墨镜擤了一下鼻子。
“你感冒了?”
“有点。这鬼天气。”
“小心点吧,我在这里得过一次感冒,很不好受的。”
“很么个不好受?”
“被人玩的。”
“喂,你怕不怕疼?”我突然问出这句话。
“没人不怕疼吧,”墨镜揉着鼻子,“为什么问这个。”
“我有个朋友,受了伤,两手都血肉模糊的。看上去一定很疼,可是他从来不呻吟。”
“那要看疼是怎么样定义的了。疼到最疼的时候,不是疼痛,是麻木。”
“是吗。”
“心痛也一样嘛。心死了,就不痛了。”
“我感冒就是被这个人玩的。天寒地冻,他拖着我晨练,冻得我发烧。”
“这个人很好玩啊。我想我应该在故事里加上这么个角色。”
“你要是认识了他就知道好不好玩了。”
“我有兴趣。他为什么要拖你晨练?”
“报复吧。报复我不理他。”
“好像不应该只是这样,”墨镜想了一会儿,“这不合电影的逻辑。”
我烦躁起来:“我说的是我们,不是电影。”
“电影和平常的日子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啊。----你说他是因为受了伤才会回到你身边的?”
“嗯。”
“那就好解释了。”
墨镜大力地挥一下手。
“因为你怜他受伤才收留他。所以当他觉得你对他不够好的时候,就会想办法让自己再多受一点伤病。”
“他跑出去挨冻时并没拖着你吧。一定是你不放心,偏要跟着他吧。”
全中。
“所以我说你有点-----犯-----咳咳----”墨镜喝口酒,把那个字吞下肚,“他想冻病自己,让你对他再好一点。可惜你太弱,发烧的竟然是本来应该去照顾人的人。”
我越发的郁闷起来。
墨镜心满意足了,拍拍我的肩,站起来要走。
他要走的时候,看到了我手边的录音机,也看到了摁下的录音键。
“你录我音?你是狗仔?”
“不是。”我被他胡搅蛮缠得够累了,懒得多说。
墨镜仍是不放心:“我的电影从来不做宣传,保持神秘感是很重要的。不管怎么样,我得把这卷带子洗掉。”
他抓起录音机,按下键洗带子。
阿根廷是开始冷了,墨镜可能是有点感冒,不时地抽两下鼻子。
“啪。”
“好了,”墨镜把带子还给我,“多谢你的故事。”
我没问他的电影叫什么名字,一定很无聊,一定没人看。
“喂,”我叫住他,“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大半夜的为什么要戴墨镜?”
墨镜扶扶他的墨镜:“刚告诉过你,保持神秘感是很重要的。”
我摁下放音键,里面除了墨镜抽鼻子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了。
小张听见了,会不会是以为我哭了?
我怀着恶作剧一样的心情,放下录音机走开了。
~~~~~~~~~~~~~~~~~~~~~补丁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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