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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罵由人(第二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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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09-25 16: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左右手的爱在 2004/04/14 07:28pm 第 2 次编辑]

   
[color=#FA8072]这些帖子是讨论区以前的帖子,我把它合并了并编辑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放在报道区,请雷斯里接收~~~~~这个帖子不全的,少了几回,删了怪可惜,所以就合并了一下,当做资料吧。

張國榮新情可貴(第二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離。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留著別姬的幽怨,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離緒,無人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驀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上回提要)生長於富裕家庭的哥哥張國榮,雖然衣食無憂,惟缺乏家庭溫暖,雙親忙於工作無暇照料,彼此感情疏離,唯一依靠的只有傭人六姐。
四月一日的震撼仍在當下。
要抹去傷痛,畢竟太難,別了哥哥,不經不覺已半餘月,彷彿還是昨天的事,一切都歷歷在目,鮮明如昨,但願你不曾感到憂傷,不曾墜落;但願你會回來,再在舞台上為我們唱歌。
寂寞夜晚
一隻彩色蝴蝶從遠處拍翼而來,落在門框上,戀戀不去。
忽然又在黑夜中的花間飛舞,像在炫耀美麗,蝴蝶飛得累了,便靜靜的伏在那束紅色玫瑰花上,形單隻影的彩蝶,也許會感到寂寞。
「寂寞」自小便跟哥哥結下緣份。
童年時候的哥哥,一點也不快樂,沒有人比張國榮更能體會寂寞滋味。
「我跟父母的關係很疏離,其實我也很渴望得到他們的愛。」貴為天皇巨星,萬千寵愛的他,年幼時每天都是孤獨地度過,擁有富裕的物質生活,卻未能填補心靈空虛,往後的日子,哥哥仍然不時抱怨未嘗過天倫之樂。
小時候的張國榮曾當?父親面前對別人說:「我跟爹?不熟悉!」,至於他的母親,哥哥亦曾表示他們的關係比朋友還要生疏,談話起來跟陌生人一樣生氣,張母到他家時,還會客氣地問兒子:「可不可以用你的洗手間?」
一個沒有愉快童年的人,長大後往往會感到抑鬱,哥哥知道他不可能永遠活在過去中,他要改變命運,把它握在手中。
「面對不開心的過去,我有兩個辦法,第一是放蕩形骸,叛逆不羈。第二是發憤圖強,我選了第二種,我認為這對我的生活多少好些。這些年來,我一直奮鬥,努力工作,所以才有了成功,現在我拍電影,錄唱片,大家喜歡我,而我也喜歡大家,我熱愛自己的事業,那很有價值,同時我也從中賺了錢。」
1963年的夏天,哥哥七歲。
七歲的小朋友,本是天真爛漫,快樂不知愁滋味,整天紮紮跳,吃飽了便倒頭大睡,無憂無慮,過?快樂的日子。可是,張國榮並未如一般小朋友,他一點都不快樂,其他同學都有父母陪伴過暑假,就只有他沒有,哥哥首次嚐到孤單的感覺。
哥哥……你的至親,你的朋友都來看你,陪你走到最後。
你再也不會感到孤單。
下午二時許,親友徐徐步入靈堂,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家屬謝禮。
來賓安排坐在靈堂內舖上白布的椅上,個個都穿得整齊亮麗,手執白玫瑰來了哥哥跟前,陣陣花香溢滿靈堂,四周都是白色的,有一度溫暖的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像在輕撫親友們悲痛的心靈。
哥哥的靈堂花團錦簇,由數之不盡的白玫瑰、白色繡球花及白色的馬蹄蘭鋪綴而成,還鋪滿白色的絹布,就連通往地下的梯級扶手亦包上白布,布置得簡潔高貴,氣氛莊嚴肅穆。
渴望被愛
躺下來的哥哥,臉上泛起了片片紅霞,他的眼睛咪成兩條直線,一臉安詳,像一個熟睡的嬰兒,親友們都留戀的看?哥哥,在他耳邊說悄悄話,呼喚他的靈魂。
「我以前屋企,全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梳化,黑色的傢俬,就連洗手間的瓷磚都是黑的,但這幾年,我心態變了,心境都平和了許多,反而愛上白色的東西,看見白色,令我的心很平和,很寧靜。」哥哥曾經說過。
送給你最後的禮物,是一個白色喪禮。
你可安靜地離開,瀟灑的身軀隨輕煙向上升,向蔚藍的天邊飄去。
往昔的片段,如塵如夢,悲歡離合,已成泡影,留在人們腦海中,是你在舞台上最光輝的歲月,還有那分堅毅不屈的精神。哥哥,願你安息,早登極樂。我們都愛你!
沒有快樂的童年,令張國榮畢生都追求被愛的感覺,熟悉哥哥的人都知道他是極渴望得到愛,自從遇上唐鶴德(前名唐寶明),他找到了。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回憶?往昔的片段,千絲萬縷。
「唐先生是我生命中第二個重要的人,好多人唔知,我以前工作上較衝動,佢就較冷靜,可以幫我睇住盤數,我對錢唔係好識控制,有得剩係好夠運,投資都係同佢夾份,佢可以俾到好多意見我。」
十八年情綿綿無盡,靈前的唐唐,又再熱淚盈眶,今天的淚,是苦的。
他整個人都近乎虛脫,站也站不穩,仍然勉強站起來,感激地仰身向親友一一道謝。連日來,他都沒有好睡,眼皮都累得垂下來,人都瘦了一圈,神情顯得格外憔悴,一臉哀傷,更不時低頭靜思。坐在唐唐身旁的女士,輕擁他入懷,像親人一樣,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要振作,不要倒下去。
她是哥哥最敬愛的大家姐──張綠萍。
白頭人送黑頭人。張綠萍堅持要來送小弟最後一程,儘管傷痛的情緒瀕臨崩潰,她依然強忍;儘管雙眼紅腫得難看極了,她始終靜默。
在張國榮心目中,張綠萍是一個處事有魄力,有幹勁的女人。
「我很欣賞大家姐,她做人處事很有自己一套,我對生活的執?、我的品味,都是從她身上學回來的,他跟我一樣,凡事都追求完美,喜歡漂亮的東西。」
在香港大學畢業的張綠萍,不但學業成績出類拔萃,處事亦十分果斷聰敏,所以在長大後,張國榮對這位姊姊一直引以為傲,而姊弟更經常閒時相約到文華酒店聊天。心靈缺陷,並非一朝一夕所能彌補,欠缺溫馨天倫之樂,手足之情也許會是張國榮最大的補償。
七歲那年的暑假,沒有父母相伴的哥哥,與張綠萍建立了一份難能可貴的姊弟情。
當年,張綠萍二十五歲,與七歲的哥哥分外投緣,她直覺他們兩個人很像,是緣分來的,縱使在年齡上有一大段距離,但姊弟卻溝通得很好。張綠萍對哥哥照顧有加,尤勝母親。在一次郊外旅行中,他倆就建立了一分難能可貴的信任。
「記得那次我們在山坡草叢堆捉迷藏,突然間我和八哥摔到滾落山坡,雖然自己只是受了輕傷,但大家姐就大罵八哥不小心照顧我,她又馬上替我治理好傷口搽紅藥水,我感到她的愛很震撼。」
原諒雙親
每當張綠萍談及她的弟弟張國榮時,眉宇間都不期然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有這樣的弟弟,是值得驕傲的事。她更表示幸而當年張國榮沒有繼續學業,否則難有今日在樂壇的輝煌成績,她又直認過去父母因為工作關係,以致和子女分開居住關係疏離,所以她便成為張國榮兒時可以撒嬌的對象之一,她亦希望長大後的張國榮能夠原諒雙親的苦衷。
「沒有媽媽,便沒有我,無論怎樣,她都是生育我的人,長大後,我明白她是為了工作才會掉下我,我跟她的關係,每天都在修補中。」在大家姐的影響下,長大後的哥哥開始重新接受媽媽、原諒媽媽。
「大家姐由細到大都對我特別疼錫和照顧,可能是她知道我缺乏父母關心的緣故吧,我想除了六姐(指傭人)之外,她肯定是我生命裏面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張國榮在九○年一個電台訪問中,首次公開與胞姊張綠萍的非一般姊弟情。
事實上,有十兄弟姊妹的張國榮,其中三人不幸相繼兒時離世,所以作為大家姐的張綠萍特別對他寵愛,難怪張國榮和她的感情是眾兄弟姊妹中感情最要好,張綠萍曾這樣形容自己的胞弟張國榮:「能夠有這位弟弟,百分百引以為傲,在我心目中,他是一個善良又心地很好的人。」
漂泊歲月
原來除了現任婦女委員會公共教育專責小組召集人張綠萍,五哥張發榮及八哥張大榮亦是可以使張國榮體會絲毫家庭溫暖。據張國榮表示,年齡相差八載的八哥,也曾助他重拾被愛的感覺:「我曾經喜歡一個玩具,不過價錢太貴父母根本不會買給我,結果我在家中大哭了幾天,八哥知道後竟然願意掏出大部分薪水買來送給我,作為我十二歲的生日禮物,到現在我仍然銘記於心。」
至於五哥,張國榮曾這樣形容:「他十分斯文有風度,研究風水命理是他小時候的秘密及興趣,現在他能夠當上風水師,我亦以他為傲。」
篤信風水命理的哥哥,曾找五哥為他批命,五哥?他在告別樂壇後,最好離開香港,走得愈遠愈好,否則必有一劫,張國榮亦聽從五哥的叮嚀,到了加拿大一段日子。
不過哥哥似乎未能習慣加國乏味的生活,加上對舞台依然留戀,便毅然跑回香港,宣布復出,對於這個決定,張國榮跟五哥意見分歧,五哥覺得這個弟弟很硬頸,二人更傳出不和的消息。
若要在眾多家庭成員中,挑選出最好感情的兄弟姊妹,張國榮一定二話不說便肯定是大家姐張綠萍,而五哥和八哥便是他的難兄難弟,三人在張國榮童年時起了一定的影響,令他知道幸福並非必然,一定要靠自己努力爭取。
可是,快樂的光景始終有盡頭,在十三歲那年,張國榮在父母婚姻亮了紅燈後成了犧牲品,決定被送往英國留學,在外地過?漫長孤苦的寄宿生涯,直至張父中風關係,才能返港陪伴母親左右。
「不是我自己所揀的,去英國是我父母決定,喜不喜歡結果都是一樣,完全感到無奈和無助。」這句話正好反映張國榮當年踏入人生另一階段要面對新事物的茫然。不過唯一可喜的是,大家姐和兩位哥哥都十分支持他,不致完全失望和失落。
然而在英國讀書的張國榮,徬徨又無助……(待續)



英倫歲月第三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睡。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又留?別姬的寥落,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幽怨,無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默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第三回)
(上回提要)在缺乏父母關懷的兒時成長路上,張國榮反而更珍惜兄弟姊妹間的手足情,大家姐張綠萍,五哥張發榮猶如他的良師益友,影響深遠,不過快樂日子隨?留學英國而告一段落。
四周瀰漫?你的氣息。
心,仍在沉澱。彷彿聽到你那把溫柔的嗓子在耳畔輕輕唱,千迴百轉。
「這一生也在進取,這分鐘卻掛念誰,我卻說是惟獨你不可失去……」
天上人間,只要你一息尚存,我們永遠懷念你。
香港,加多利山,你家門前。
一位身穿白色裙子的中年女人,放下了手中的鮮花,瞌上眼睛,喃喃自語道:「願你早登極樂!」,接?她放下了手中的傘,任由雨水打在那張素白的臉上。
花瓣旁邊還有一張小小的心意卡,上面寫?:「給我永遠的偶像張國榮 愛你的人上」
從你離開的那天起,每天都有許多歌迷,拖?失去了靈魂的身軀,手執鮮花前來加多利山悼念你,流乾了淚的一雙雙紅眼睛,已經不能再哭,卻盛載了滿眶思念。
遠赴英國
思念有多深,沒有人知道,你選擇戲劇化地離去,如斯突然,就是要人瘋狂地思念你嗎?你的肉體已成輕煙,裊裊飄散在蔚藍的天空,可知在世有很多人牽掛?
變幻莫測,原是永恆。
四月的天氣陰晴不定,乍暖還寒,早上還在放晴,下午卻忽然灑下大雨,令人措手不及。好像是你離去後,才開始下雨的。
天都在悼念你。
風吹過葉子,沙沙的,散滿一地枯葉,你要回家嗎?
十三歲那年,張國榮第一次離開家庭。
離開他生活了十三載的出生地、離開父母、離開一手湊大他的六姐。
誰可相依?
生離死別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戲,經歷過,才會成長。
「當時太細個沒有選擇餘地,一是照去,一是離家出走,不過我在香港也不快樂,去英國讀書可能是我唯一的出路,其實我也沒有多大感覺。」
張國榮回憶起那段蒼涼日子,百感交雜,那時候的徬徨,又升起了,「我在香港的成績不好,父母又覺得我不聽話,他們說要送我到英國寄宿。」
自少已缺乏相親照顧的張國榮,當下強烈的被遺棄感覺,更上心頭。但在張國榮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違抗命令」這四個字。
小時候,哥哥的母親潘玉瑤不喜歡他往街上跑,不喜歡他到同學家中作客,哥哥都不敢說半句「不」,長大後,張國榮提起童年時的生活,他說:「我的童年,沒有甚麼值得說,值得懷緬。」
赴英留學,同樣不是哥哥的意願,但他還是去了,一別就是四年多。
無可否認,對一個長期失去家庭溫暖的小朋友來說,出國留學確是再一次沉痛的打擊,既已孤獨冷清,在異邦一個人肯定更加淒楚可憐,若然想不開,在孤苦無助時或許會做出一些傻事也不足為奇,幸好少年時的張國榮樂天知命,沒有向命運低過一次頭。
孤單上路
1969年,英國倫敦,漫天風雪。
手執兩箱行李的哥哥在人來人往的希斯魯機場踱步,一張一張陌生的面在他身邊擦過,對於這個黃皮膚、黑眼睛的小夥子,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
想到這裏,他的淚流下了。
哥哥跳上一架開往倫敦市郊的巴士,正式開始他在英國的生活。
窗外白茫茫,瀰漫?一片悲涼,車子隨即往前走,張國榮被送往距離首都約二百公里的一間頗有名氣的中學寄宿,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無助。
張國榮曾以「死過翻生」來形容他在英國讀書的難忘歲月。
「在那裏,真的很少看見中國人,最初的一段日子,我每天都感到很孤單,天天在哭,想起六姐、想起家姐,我真的很想可以返香港,那時自己又不會說很好的英文,根本溝通不到,加上自細性格又不積極主動,所以沒有同學跟我玩,好像被世界孤立了。」
在異鄉的天空,哥哥一直振翅飛翔,累了,歇一會,又繼續飛,沒有想過停下來。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地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裏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他死亡的時候。」—張國榮《阿飛正傳》
張國榮對土生土長的地方有一種極為強烈的歸屬感,這種感覺是與生俱來,「家」的感覺永遠長埋在他的心砍裏,在彼邦的生活,對他來說甚為苦澀,但經個一年的歲月,哥哥被訓練得很獨立,他憑自己的堅忍和意志面對了不少問題,克服一次又一次的困境。
熬過了,習慣了孤獨的他,竟然不再覺得悲傷,成長,就是這樣。
還以為再沒有甚麼事情可以令你倒下來。
2003年4月1日晚上7時06分,香港,中環文華酒店。
張國榮最終熬不過這一天,選擇在愚人節,萬天星星的天空下倒下來,一瞬間震撼了七百萬人的心靈。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就此作罷。
最後,你留下了寥寥幾句說話,叫在世的人都在猜測。
「Depression,我這一生沒有做錯事,為何會這樣?」
窮盡半生的氣力,最後都敗於「抑鬱」和「孤獨」,還是你太過任性?
張國榮在結束生命前,曾經這樣說:「過去我一直覺得人有喜怒哀樂,我只是不喜掩飾,用自己的真性情去待人處世,有甚麼不對呢?有一次自我反省之下才醒悟,以前我待人處世的態度實在太任性了,有時會令人覺得難堪,於是我決心改變自己的性格,我將自己的心胸擴闊,對一切都採取包容的態度,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任性,將自己更加開放。」
也許,一切都源自去年張國榮患上抑鬱症。哥哥知道不可以繼續下去,便四出尋找醫治抑鬱症的方法,更找來一位高人,每日在家中唸經,哥哥在屋外都圍上了木板遮擋,不想被人發現。
哥哥的情緒開始反覆不定,非常暴躁,最愛打麻雀的他,經常因小事而向雀友大發脾氣,又會因自己打錯一隻牌而失落半天,又不肯跟唐唐同房而睡,就算平日他們在家吃飯,哥哥都堅持要兩人各坐十人長餐?的兩端,不肯讓人接近他,就算最親的人亦然。唐唐?他去看心理醫生麥列菲菲,就這樣開始了他的治療期,這是哥哥一生中最難捱的一段路。自此,哥哥臉上的歡顏,不見了。
2002年11月,香港加多利山。
躺在大床上的張國榮,面如死灰,口吐白沫,哥哥因抑鬱過度,服藥自殺,唐唐還以為哥哥會就此離開,在送院途中哭得死去活來。幸好救傷車來得及時,哥哥因此在人間多活了一百天。
「記得早幾年的我,每逢遇上一班朋友聊天聚舊,他們都會問我為甚麼不開心,臉上總是見不到歡顏,我也在想,自己是否患上抑鬱症呢?如果你問我為甚麼會病,可能是源於我對自己不滿、對別人不滿、對世界更加不滿,那段日子真可以用黑暗時代來形容,只要閒?無聊,我都會蒲Disco,用吵聲來麻醉自己,用烈酒來刺激自己,久而久之,我從麻木到厭倦,由無所謂變為討厭。」
建立友誼
32年前的哥哥,不是這樣的。
張國榮在英國孤身走我路的日子維持了大半個年頭,直到一次學校舉行羽毛球比賽才打開與同學們的隔閡,還慢慢地令張國榮的孤僻個性變得活躍好動,表現自己的心態亦日益澎湃。
在71年夏天,郡內各大小中學舉行聯校羽毛球比賽,校方於是選拔精英代表出賽,當年只有163cm的張國榮雖然在身型上比同齡同學略遜一籌,但自小便喜愛羽毛球運動的他卻以不俗的身手突圍而出,成功躋身校隊參加校際羽毛球比賽。
很可惜,球隊最終落敗未能打入三甲之列。不過,這一次卻贏了信心和希望,張國榮與同窗之間的友誼逐漸建立,更與當中兩名「死黨」成為好兄弟,令他領略到五哥張發榮猶如陪伴左右的感覺。
由完全失落到發現友情可貴,張國榮仍回味無窮。
「兩個死黨後來更和我同房,晚晚溫完書便互吐心事,悶得發慌時大家又偷偷到球場踢波,可以說暫時填補我心靈上的空虛。」
成績方面,張國榮可謂不過不失,雖不致名列前茅,但絕不比其他同學遜色,尤其是英文及數學科的成績最為優秀,他亦憑?個人的不斷努力,中學畢業後最終成功考入利茲大學(University of Leeds),是他生平第一次最引以為傲的大事。
傳來噩耗
然而好景不常,一九七三年,正值張國榮開始溶入外國生活節奏之際,突然噩耗傳來,身在香港老家的嚴父張活海在甜睡時忽然胸口劇痛,送院後證實中風,張國榮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於是輟學回港。
據了解,一心考入大學攻讀紡織的張國榮對於返港決定起初仍帶點猶豫,畢竟年青時期的青?歲月是屬於英國,始終有?美好的回憶,要與感情淡薄的父親相比,確實差天共地。但一想到親情無價,向來孝順的他又不得不放棄英國的一切,重回自己的家。
「回家的感覺是複雜的,返到啟德機場時兩眼已禁不住留下淚水,沒見父母太久了,不知大家的感情會有何變化,但那一刻我也不想太多,只知道要好好撐起屋企,不可以令家人失望。」
無疑,回港的最大理由是為了照顧家人,然而,與初戀女友重逢亦是他的另一心願,因為留英的時間愈長,兩人的感情愈受考驗,所以張國榮下了決心回港。
其實一向感情豐富的張國榮難免有相思之苦,所以在十六歲那年回港度暑假時,曾與首任女朋友共赴澳門旅行,就在那一次,張國榮第一次初嚐禁果,令他難以忘懷。
回想起在英國的留學歲月,令張國榮最深刻的是經歷一次人生變化。從最初的一萬個不願意到離別時帶點依依不捨,絕對是充滿矛盾,但這一切最終亦成為過去,回港以後所要面對的,才是他今生之中最具影響的。
由七三年至七七年的四年時間內,張國榮開始思索未來的前途,或許是他比較早熟關係,漸漸發覺自己迷失路向,不知道如何尋找出路,困惑一天一天的增加。 (待續)



天倫之樂(第四回)
(上回提要)十三歲那年,張國榮第一次離開家庭,赴英留學,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無助,同時學會自力更生和發奮向學,四年後困惑過去思索前途之際,老父張活海突中風病重,於是決心返港。
英國時間凌晨三時,宿舍的電話響起來,驚醒了在夢中的哥哥。
「鈴……鈴……」,電話聲在寂靜的空氣中迴盪,令哥哥的內心泛起了不安情緒,是一種不祥預感,他不想步到走廊,不想去接聽那個電話。
「Hello……」睡眼惺忪的哥哥戰戰兢兢的提起了聽筒,哼了一個聲音。
「喂,是我呀,爸爸他……你快回來再說……Leslie?Leslie?」
電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溫暖又窩心,是張國榮大家姐張綠萍從香港打來的長途電話,她告訴哥哥,爸爸中風的消息,?他要盡快趕回香港。
回港探望
在彼邦的哥哥,呆住了,一陣陣絞痛湧上心頭,喉嚨都哽咽了。
哥哥跟父親的感情一向很疏離,但此刻……
父親張活海的臉呈現在哥哥眼前,久違了的思念牽掛,此刻都一湧而上。
生離死別,是人生必經階段,縱然害怕,也得接受。
在異鄉四年的哥哥,習慣了孤軍作戰,面對突如其來的噩耗,很快地又再堅強起來。
他明白了──命運,總愛作弄人。
兩天後,哥哥終於離開英倫,告別校園。
從踏上希斯魯機場離境通道那一刻開始,張國榮知道今次一別定必漫長和遙遠。
四年多前,他孤身來到這裏,徬徨無助,彷彿還是昨天的事;今天,他要回去了,竟然有點依依不捨,但一想起父親,心不期然百感交雜起來。
他會再回來嗎?他不知道前面的路會怎樣走。
迷茫、失落、不安,內心那分忐忑始終悸動。
四年來在英國的人和事,動人動心,但一想起父親,卻又百感交雜。
沒有回頭,不再流淚,張國榮登上飛機,歸心似箭飛返他的家——香港。
香港,哥哥家門前。
車子停下來了,拖?疲憊身軀的哥哥,緩緩下了車。
門外的那棵大柏樹跟四年前一樣長得茂盛茁壯,大樹旁邊的小菊花依然開得燦爛,大屋外圍的欄杆翻新了,掃上一層淡淡的米黃色,很溫暖,多了一點「家」的感覺,不再冷冰冰的。
回到自己的家,竟然有點不知所措,站在家門前的哥哥,感到異常陌生。
他的手吊在門鈴旁邊,就是不敢按下去,在半空停住了。
回家的感覺,竟然令他覺得窒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
「Leslie……你回來了嗎?快來看爸爸。」
哥哥的父親張活海,靜靜躺在大床上酣睡,太太潘玉瑤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小弟回來了……」可是,張活海還是硬?身子,動也不動,良久都沒有反應,花白了的頭髮在那個紅色繡花枕頭上散開,顯得有點凌亂,大家姐張綠萍在旁輕輕用梳子把爸爸的頭髮梳齊,又用手掃平他的衣履,穿上純白唐裝睡衣的張活海,臉色也顯得素白,他的嘴唇都好像枯乾了,眼球怔怔地看?天花板。
「爸爸,我回來了,爸爸……你怎麼了……」哥哥在床邊低聲呼喚。
臥病在床的張活海,知道孩子回家了,雙眼都通紅了,臉上泛起久違了的笑容,他用盡全身的氣力嘗試說話,可是一字一句都哽在喉嚨內,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爸爸,我回來之後都不走了。」哥哥淚如雨下。
張國榮看見躺在床上的爸爸,激動得流下眼淚來,童年所有的不快樂都隨時間流逝了,「父親的身體已沒有當年的健壯,加上中風後行動不便,只好在家中長年休養生息,看見他這樣,自己亦多了一分平常心,不再計較兒時的孤獨,以前的委屈抱怨都沒有了。」
往昔片段一幕一幕浮現在腦海中,張國榮對父親的怨恨在此時都一掃而空,張國榮輕輕的將母親抱緊,彷彿要尋回童年時失去了的種種愛,母子倆緊緊相擁彼此的距離拉近,再不存隔膜,已經不用說話,盡在不言中。
始終,都是血脈相連的。
父親的病,令張家上下都團結起來,患難見真情。
在大家姐張綠萍不辭勞苦,盡心盡力的扶持下,兩姊弟再一次令張家共度不分你我的難忘歲月,由七四年至七七年期間,張家上下都齊心合力維持幸福的光景,兄弟姐妹間努力工作令家庭財政不致陷入困局,每逢假日周末全家都會聚首一堂,凸顯親情可貴。
「記得有一次,母親說要到淺水灣闔家郊遊,我和五哥張榮發馬上租了一架旅遊巴安排行程,不過臨出發當日父親突然頭暈不能坐車,結果旅行取消,不過我們都沒有生他的氣,全家十幾人惟有改為在家中開大食會,一樣開心。」可喜的是,幸福溫馨的感覺並沒匆匆流逝,猶如溫室中家庭,他真真正正體會到家和愛的重要性,缺一不可。
回到香港,張國榮感到前路茫茫,未能在英國完成學業也許是他一大遺憾。
哥哥曾說,「其實我也很想在英國念至畢業,但爸爸生病,我一定要回來看他的,我不想再離開家庭了。」
二十一歲,前途無限,張國榮還是有很多路可以選擇。
成年之後的哥哥,走進人生另一階段,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思索前途大計往往白茫茫一片,不知從何入手,由於學歷不高,張國榮並沒想過像大家姐一樣發展個人事業,只是希望將自己的潛能有所發揮,贏得別人的讚賞。
初踏娛圈
張國榮曾這樣說過:「從沒發過明星夢。」
他笑言自己骨子裏其實帶點害羞,不過年青時候的他卻懷?一顆熾熱的心,做自己喜歡的事,不理別人看法,亦不計較利害得失,試圖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就這樣,未曾想過當明星的張國榮,在一次機緣下參加了麗的電視(即亞洲電視前身)主辦的「亞太業餘歌唱比賽」,並奪得香港區亞軍及亞洲區第五名,繼而晉身樂壇,譜出了往後光輝璀璨的星途。
七七年,張國榮一時興之所至,在沒有與家人商量下跑到麗的電視台報名,且立下決心要在演藝圈闖一番事業。「想來想去,始終覺得自己喜歡唱歌,那種被人認同接受繼而博得大家喝采歡呼的感覺是最美妙的,我從未做過這樣肯定的路向,既然是自己所選擇的,就得把持信念。」
憑個人永不服輸的鬥志和衝勁,張國榮在上天的眷顧下獲得人生路途上第一個歌唱的獎項。他以一曲英文金曲《American Pie》贏取香港地區亞軍。
當年有分獲邀出任比賽評判的潘迪華說:「一上台已覺得他很有自己的風格,完全表現出獨特的個性,一聽見他的聲音更加不得了,我知道他一定得,所以給他第一,不過到最後只屈居第二。」
縱然未能初嚐冠軍滋味,張國榮亦滿心歡喜,除了是個人的實力換得外界的肯定和支持外,更重要的是家人的諒解和接納。原來當年參賽全家人都一致反對,大家都覺得娛樂圈乃是非複雜之地,不適合嬌生慣養的張國榮生存拼搏。
雖然如此,張國榮依然獲得傭人六姐支持。「當年比賽報名費需要五元,六姐二話不說便將二十元給我。」哥哥還記得日後賺到第一份薪水時馬上還給她,但六姐堅決不要,強調金錢買不到勇氣和信心,是她給哥哥最佳的支持。
踏進了成名之路第一步後,張國榮即時與麗的簽下五年合約,順理成章成為旗下歌手及演員,期間拍過多齣電視劇,作品計有《愛情的故事》、《鱷魚淚》、《歲月山河》、《浮生六劫》、《對對碰》、《珠海梟雄》、《甜甜廿四味》及《凹凸神探》等,不過卻以古裝武俠劇《浣花洗劍錄》廣為觀眾受落,亦是他七十年代的電視代表作。
同年,張國榮更首次接拍香港電台劇集《屋簷下之十五十六》,知名度逐漸焱風升,可惜麗的本身並非大台,令他未能闖出名堂,不能一舉成名,然而多年來的演出經驗替他磨練出演技,為日後登上大銀幕奠下穩固的基礎。(待續)

        

發奮上游第五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離。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留著別姬的幽怨,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離緒,無人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驀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第五回)
(上回提要)老父病重,令張家上下一心團結起來,張國榮更重新體會家庭溫暖,然而踏入成年,前路茫茫,他在一次機緣下參加麗的電視舉辦的歌唱比賽,贏得第二名晉身樂壇,矢志要在演藝圈闖一番事業。
唐鶴德終於出現了。
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懾住。
每個愛張國榮的人,都不吝嗇地把關愛轉移在唐鶴德身上,彷彿他們就是同一個人,擁有同一個靈魂,心靈相通。在唐鶴德眼中,看見了張國榮。
好友悼念
在哥哥死後一個多月,他首次公開露面。
「張國榮人間光影」記者會上,唐鶴德把哀傷隱藏在內心深處。
穿上一襲黑色西裝的他又瘦了一圈,素白的那張臉瘦得凹陷,面容憔悴,眼神空空洞洞的沒有神采,兩個又深又黑的眼圈聚在眼底,眼睛浮腫得成一條直線,消瘦的軀體累得快要倒下來了。
說起往事,在台上跟張國榮亦師亦友的袁詠儀嗚咽起來:「我想用首哥哥的名曲歌詞來悼念他,希望大家可以……笑罵由人,灑脫地做人。」
失去摯愛的人,都是病人。
在台下的唐唐,沉默了許多,眼淚流乾了,雙眼滿佈紅根。他知道他仍然要活下去,張國榮的大家姐張綠萍及陳淑芬兒子一左一右陪伴在唐唐身邊。哥哥的助手Kenneth隔了他一個位坐,比唐唐冷靜許多,他不時舉頭探看唐唐的情況。
張國榮生前的好友梅艷芳、梁朝偉、袁詠儀、蕭芳芳和葉童都來了這個聚會,他們先後上台說話,傾吐多年來與張國榮共處的往事,台下的第一排坐位留空了一張椅子,是給張國榮的。
或許,哥哥真的會來坐一坐,跟朋友聚舊,他們很掛念你。
「一個星期前,我發夢見到哥哥,他在喪禮中,穿上藍色恤衫、黑色西褲,他走來簽名?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當,很隨便的,心情很輕鬆,他笑得很開心,我走近他,想跟他傾偈,突然間很多記者擁上要拍照,他就走了,我想,他是想告訴我們他很好。」強忍淚水的蕭芳芳向在場的來賓訴說。
聽到別人提起哥哥的名字,唐鶴德都有一些反應,默默低下頭,緊握雙手,似是在告訴自己要堅強走下去。大家姐張綠萍、摯友陳淑芬一度情緒激動,傷心落淚。
文化中心內,張國榮的影像透過投影機反映在大銀幕上。
又看見他親切的那張臉、那個笑容、那個酒窩,他的歌聲在場館內迴盪。「暫別今天的你,但求憑這愛火,活在你心內,分開也像同渡過……」你又回來了。
努力向上
物換星移,在流轉的歌聲裏,又返回從前的時光。
廿五年前,張國榮廿一歲,人生起步時。
他,像一顆發光發熱的明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閃閃發亮,予人希望。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才剛開始在人生旅途發奮的他,已經過了半輩子的時間。我們的哥哥,如奪目耀眼的流星,一瞬即逝。
「一顆星在你身上,我終於看到黑白分明,你是明星,請你照亮我生命,不要閉上眼睛……」《你是明星》
生命不在乎長短,只在乎過程。
走過四十六個年頭,他沒有虛度過,每一天都活得精彩,每一天都在蛻變。
孩提時代的張國榮,像一隻刺蝟。
身上銳利的毒刺,是用來悍?自己的武器,外殼多麼的堅硬,內心卻脆弱得很。有一天,刺蝟要長大了,它努力把滿身的毒刺拔掉,活脫脫把身軀展露在人們跟前,它不再害怕面對自己,不再軟弱。
過去的寒酸、困惑都消失了,孑然一身。
拔掉毒刺的刺蝟,換上滿身雪白的羽毛,背上還長了一雙翅膀,正在拍翼遠飛。
那些青澀的日子,都隨歲月流逝。
蛻變後的張國榮,向?未知的將來進發,縱使,他不知道前路會如何。
在英國回來後,他在一次機緣下參加麗的電視舉辦的歌唱比賽,贏得第二名晉身樂壇,還以為,日後的路都會順利、平坦。
「幸運不肯輕招手,我要艱苦奮鬥
努力不會有極限,若遇失敗再重頭」《默默向上游》
張國榮的路,看似比別人走得容易。
晉身樂壇未夠一年,張國榮便有機會推出個人大碟《Day Dreaming》。
身邊每一個人都說他走運,不過張國榮知道,幸運的背後還要付出汗水,他知道自己歌藝還未夠火喉,便專心練歌、練舞,期望一炮而紅,不負眾人所望。
七十年代末期,香港流行樂壇百花齊放。
年輕新一代開始追捧偶像,陳百強、譚詠麟、梅艷芳、許冠傑,粒粒巨星。
英文歌熱潮漸漸減退,張國榮的英文大碟生不逢時,雄心勃勃要在樂壇創一番事業的張國榮出師不利,處男大碟的銷量未如理想,令他大失所望,狠狠的 了一交。
幸運之神在他身邊掠過,又溜走了。
張國榮在歌壇的發展並非一帆風順,開始的頭七年,他都是鬱鬱不得志,「一個飯盒兩份吃」的日子,他沒有忘記。「那時沒有錢,又不想問家裏拿錢用,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可以說我太執?。」
人生充滿試煉,張國榮沒有放棄。
「黎小田的確給我很大的鼓勵和支持,對我特別寵愛有加,還在短時間內安排我優先出碟,只可惜整張唱片都是英文歌,歌路和形象均與當時的樂壇大相徑庭,所以賣得很差。」張國榮回憶起時一臉可惜和無奈。
張國榮第一張大碟,更被唱片舖以一元賤價速銷,對他的自尊打擊很大,更想過是否應該放棄。「我在唱片舖看見自己的心血被賤賣,心裏覺得很對不起曾經幫過我的人,真的很難受。」
苦盡甘來
午後陽光耀眼,風和日麗。
尖沙咀東部,人頭湧湧,馬路兩旁都擠滿了迷戀張國榮的「哥迷」,他們到來,就是為了再次欣賞張國榮的風采。在張國榮去世後的第三個星期,東方電影公司為悼念張國榮,將他的舊作重映,一連兩日在華懋戲院免費招待市民欣賞張國榮的遺作,《夜半歌聲》、《白髮魔女傳》、《金玉滿堂》、《家有囍事》、《花田囍事》等等。
五條院線二千張戲票於半小時內一掃而空,不少哥哥的歌迷一早便到戲院門外排隊,排頭位的馮女士,一大清早便來排隊,擔心撲不到門票:「我很喜歡睇哥哥做戲、唱歌,他走得這樣早,是大家的損失。」
汗水,不會白流的。
在演藝界二十多年,由一個毫不起眼,唱片被賤賣的小伙子,到現在風靡萬千歌、影迷,當天,那「一元的侮辱」,還算得上什麼呢?
說到侮辱,還不只這些。
在噓聲中成長的張國榮,也有一段難捱、難過的日子。
「記得有一次,公司為我接了一個表演,難得有機會演出,我當然會盡力,我唱到中段時,一時興起將頭上的帽拋到台下製造氣氛,但台下的觀眾竟然報以陣陣的噓聲,還將帽拋回上台,有些人同情我,有些人卻在嘲笑我。」張國榮至今仍耿耿於懷。
或許,這是每個新人必經的階段,如果一開始就平步青雲,往後的日子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然後有一天,噓聲變成掌聲,同情轉化為欣賞的眼光。
當中的辛酸,不是人人都捱得過。
張國榮甫出道,便不是矚目的新星,當眾人的目光都投在陳百強,又或是林子祥身上時,他就只站在台邊,默默替別人和唱。張國榮所屬的寶麗金唱片公司(現為環球唱片公司)再為張國榮推出廣東碟《情人箭》,試圖迎合市場口味,然而幸運之神似乎不欣賞哥哥的堅毅不屈精神,唱片反應亦屬一般。(待續)



異性情緣第七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離。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留著別姬的幽怨,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離緒,無人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驀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第七回)
(上回提要)憑?個人實力加上運氣配合,張國榮在八十年代中的樂壇鋒芒畢露,甚至電視、電影圈的名氣亦與日俱增,名成利就的他並沒驕傲放縱,反而把握時機創造一個又一個的高峰,天王巨星由此誕生。
陳婆婆在加多利山守候了一個晚上。
在張國榮家門前的她,穿?一件奶白色的麻布素服,臉上一道一道又長又深的皺紋把那細小的臉圈起來,深褐色的眼窩凹陷,藏不住眼中的淚水。
合什的雙手在黑夜中微微顫動,支撐?她那捲曲的身軀。
婆婆口中念念有詞,聽說她念的是「楞嚴咒」,她一邊為張國榮誦經,一邊點起香燭,陣陣煙霧籠罩加多利山,瀰漫?淡淡哀愁。
祝願哥哥可以忘憂,早登極樂。
七十多歲的陳婆婆記憶力日漸退化,但她仍然沒有忘記張國榮「尾七」這個日子。這天是哥哥逝世後的四十九天,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據說,人在死後的七七四十九日,在陽間遊盪的靈魂就可以轉世投胎。
今世的種種,灰飛煙滅。
你也許已忘掉了塵世,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活得精彩
年月老去,記憶猶新。
「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一張臉……」張曼玉說。
就連倪匡先生也曾寫張國榮,形容他「眉目如畫」,倪匡未免言之過份,讚男人怎能用得上「眉目如畫」?但旁人看了又看,也覺得此四字惟獨張國榮擔當得起。
張國榮相識二十年的紅顏知己Maggie(張曼玉)在法國雜誌《電影筆記》中親筆寫下20年來對哥哥的感覺。
文章以《親愛的哥哥》為題。
1984年,Maggie19歲,第一次見到哥哥。
她首次接觸張國榮這個人,他倆合演電影《緣份》。
看見張國榮,她回家跟媽媽說:「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一張臉……」,自此便相識了,雖然他們的性格不太接近,對世界的看法也不一樣,二十年來都不算是太親密,但她對哥哥絕對崇拜,一方面她欣賞他的美麗與演技,另一方面她亦欣賞哥哥在保守的華人社會中能坦承自己的性取向……
03年尾,Maggie最後一次見到哥哥。
哥哥?張曼玉要好好保重,活得精彩。
但願張國榮來世也活得精彩。
「親愛的哥哥,你好嗎?相信你現在生活得非常幸福、愉快,並且準備完成你最大的心願,就是展露你其中一方面的才華─做導演,你永遠是我們心目中的 超級天王巨星,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在演藝界地位。」
張國榮的歌迷手執鮮花、慰問卡,前來哥哥故居致祭,有些更帶來了文華酒店的西餅糖果來,為哥哥盡一點心意。
數十歌迷跪在地上,低下頭,默默為偶像祝禱。
泉下有知,張國榮也會感到大家對他的愛。
愛與被愛
愛,也許是張國榮畢生追求的。
張國榮渴望被愛,同樣不吝嗇愛人。
對情人、對朋友亦如是……
電影《縱橫四海》的監製錢小蕙,想起當日跟哥哥在巴黎拍戲,工作人員被安排的酒店不太理想,半夜,哥哥跑到錢小蕙的房間,鬧?不肯睡覺。「他是我見過的巨星中,最Sweet的一位,他其實是要你疼他,多過想來埋怨或投訴,那段時間,一回到巴黎,他便請所有工作人員吃飯,又買禮物送給所有人,他並非想討好工作人員,而是他真心相信,這樣每個人都會快樂一點。」
他是一個帶給人快樂的人。
從父母的疼愛,兄姊的關愛以至朋輩的友愛。
唯美主義者張國榮渴望徹底擁有,看似很簡單,卻遙不可及……遺憾。
二十出頭的張國榮未曾真切地擁有過「愛」,名成利就之後所帶來的豐足和安全感,始終無法彌補這方面的缺憾。既然,一直渴求被愛的感覺是如此難以捕捉,張國榮開始設法從事業中尋找寄託和依靠,務求得到快慰和存在價值。
八十年代,張國榮拼命在演藝旅途中力爭上游,縱然他不止一次被人狂噓掟帽,一次又一次在頒獎典禮上輸給當時的宿敵譚詠麟,無數次躲在廁格裏大哭,張國榮始終堅持到底永不服輸,終於捱出頭來,憑一曲《Monica》在樂壇嶄露頭角。
只是,成功過後歡呼喝采聲無法掩蓋心中的孤單寂寞,午夜夢迴時難免體會到無盡的淒清孤寂。畢竟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對愛情充滿憧憬,現實生活不可或缺。事實上,自從加入娛樂圈,哥哥的感情世界一直備受傳媒和萬千Fans的關注,在他一舉成名的八十年代中期,外界對其性取向更視如謎一般神秘。
千禧年,《張國榮熱.情演唱會》上。全場一萬二千觀眾,正為披?一頭長髮的張國榮歡呼拍掌。在如雷的掌聲背後,張國榮首次剖白對唐鶴德的一段情。
「除了媽媽,唐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張國榮的訃聞中,唐鶴德的名字排名在家人之前─「摰愛」唐鶴德敬上。
的確,這是華人社會在家庭倫理上的一大突破。同志社群的反應幾乎都是:「好感動!」哥哥跟唐唐的愛情,在張國榮離開前三年,終於得到確認。
相遇、相知、相戀,十八年感情綿綿,經過無數考驗,還是敗給命運。生離死別,幻變無常,如果愛情可以昇華到忘掉時間和空間,「死亡」絕不能把兩顆心分開。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唐鶴德寄語張國榮的最後一句說話。
認同取向
張國榮一生中愛過的人,是男、是女……
答案不需深究,在哥哥心中,只要是兩情相悅便是了。「十分簡單,真心真意對待對方,其他事已不再重要。」
張國榮曾這樣形容自己的愛情觀:「如果有一個人喜歡我,自己亦同樣地喜歡他,男女根本已不是問題,毋須去理會煩擾自己。」
無可否認,哥哥不愧為一個百分百敢愛敢恨的好情人,無論是初戀、暗戀、熱戀以至與知己情人唐鶴德之間的一段摯愛,他亦愛得痛快淋漓,沒有一點兒遺憾。
撇除十六歲那年第一次談戀愛,與初戀情人初嘗禁果滋味,張國榮希望每一次戀愛均有美滿的結果,不要像年少時的初戀往往無疾而終。
1977年,哥哥參加完麗的電視主辦的「亞洲業餘歌唱比賽」順利進入娛樂圈拍劇後,感情生活開始出現變化,因為翌年一套青春時裝劇《對對糊》,令他與女主角倪詩蓓戲假情真,發展一段短暫的荳芽情緣。
由始至終,哥哥對這段情一直不願多談,直到1999年倪詩蓓與黃玉郎結婚,才打破沉默公開談及這位舊愛。
張國榮祝願對方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倪詩蓓在我心中永遠是活潑可愛,充滿陽光氣息。」想起舊愛,哥哥由衷地說。
由1978至1981年,張國榮兩度與倪詩蓓合拍連續劇,戀情一直甚囂塵上。然而,這段霧水情緣最終亦不能有完美結局,反而在1985年哥哥在楊受成介紹下認識其長女楊諾思,兩人一拍即合。
據知,當年楊諾思曾對父親楊受成表示對偶像張國榮心存愛慕,於是幾經撮合下二人成為戀人發展感情一年,惟短暫的戀愛亦逃不過分手的命運。女方最終因為要到外國升學,令戀情畫上休止符。
其實,哥哥英俊不凡的外表,加上年少不羈的形象,當時確實吸引不少女藝人的注意,所謂日久生情,1979年就有傳當時只得十六歲的雪梨因與哥哥一同拍劇,譜出戀曲,二人更在米雪刻意牽紅線下發展感情,不過由於雪梨與哥哥不久出現性格分歧,經常意見不合,最終亦分手收場。
曇花一現
每個人在一生之中,總會經歷很多感情錯摸,然後才找到最愛。
哥哥的每段感情彷彿都是短暫情緣,曇花一現,始終欲掌握在手裏時卻無法用力捉緊,哥哥說:「雪梨不失為一個好情人,只是大家性格上有一大段距離,她喜歡通宵達旦地玩而不會倦,我倒希望她早些回家休息,大家根本性格不合,無謂勉強。」
至於楊諾思,哥哥則以「分隔兩地」來解釋濃情轉淡的原因。「1985年我到楊家泳池替新唱片拍封套,楊諾思與我非常投契,接觸多了自然感情愈來愈好,但是之後她返回美國讀書,大家兩星期才通一次長途電話,彼此的熱情冷?亦無可奈何。」
倪詩蓓、雪梨、楊諾思這三段異性情緣最終亦宣布告一段落,從哥哥這三段異性戀來看,不難發現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喜歡的女孩子都是活潑開朗和勤奮的,她們散發新時代女性多姿多采的一面,不願被情人綑綁。
可是,佔有慾極強的哥哥無可否認當時他是一個完全的霸佔者,他希望身邊出現過的每一位愛侶都能讓他駕馭,要對方貼貼服服,既然這三位情人的性格及喜好和他諸多衝突,不難想像結果都是分手收場。
在張國榮的異性情緣中,其實出現過他身邊的緋聞女友多不勝數。先後與梅艷芳、何超瓊等傳過緋聞,其中哥哥與阿梅拍電影《胭脂扣》時經常出雙入對,戲中有一幕摸胸更令外界猜測二人的親密關係。
2003年,四月七日。
這位舊情人都來了。
毛舜筠的情緒暫見平靜,但仍難掩傷感:「今天天氣很差,雨下不停,天好像也在哭。」
毛毛是張國榮在圈中唯一公開過戀情的女友。
她與他緣始於1978年。
張國榮在一個電視節目上邂逅了令他傾心得如痴如醉的女藝人毛舜筠,二人一見鍾情,雖然這段情維繫兩年多亦是失敗收場,但在哥哥心中留下永不磨滅的甜蜜回憶……(待續)



荳芽夢第八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離。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留著別姬的幽怨,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離緒,無人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驀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第八回)
(上回提要)張國榮的感情路上波折重重,幾段短暫的霧水情緣都因性格使然,未能開花結果,無疾而終。然而一直渴求被愛的他繼續尋尋覓覓,在異性情路上希望找到一生中摯愛,結果一次邂逅令他狂戀過,不能自拔。
年輕時候的荳芽夢,總是讓人惦念一生,牽牽掛掛。所有的快樂及苦澀,隨?歲月的流逝,最後都會變成甜蜜的眼淚。
往後的日子,離合聚散,就算不能繼續看守?對方,你也會為這個「他」在心坎裏預留一個位置。
無論去到多麼多麼遠的地方,這個人也會在你身邊,不捨不棄。
直到最後一天……
「哥哥走了,我好難過、好傷心,我失去了一個自小認識,很愛我的好朋友,更難過的是我不開心時他陪我傾偈,他講的說話仍在我耳邊。我相信他心情很差、情緒很低落、很絕望,但他沒給過我機會去陪他幫他,一齊走過這段除了死不可以解決的路,我很難過。」
失去至愛
4月1日的消息太突然了。
失去了摯友的毛舜筠依然如常地返電台主持節目,一身素服的她戴上墨鏡,一臉倦容,神色哀傷,墨鏡藏不住她那雙通紅及浮腫的眼睛,事情突然得令她無法相信。
節目開始了,還是由拍檔鄭丹瑞先開口:「四月一日發生很多事,晚上發生令人震驚的消息,張國榮離去,毛毛……」
這時,毛舜筠才如夢初醒輕輕答上了一句:「係,阿旦。」聲音沙啞得快要撕裂開了。節目直播了約二十分鐘,毛舜筠的情緒仍然未能平復,她在阿旦的勸籲下,拖?疲憊的身軀離去了。
前天晚上,她一整夜都沒有好睡,思緒倒塞了二十多小時,人快要崩潰了。
是痛、是悲傷還是震撼,當下,她都再分不清楚了。
離去前,一直沉默的她終於開腔了:「哥哥走了我真的很難過,我們曾經有拖手共度難關……」
毛舜筠再也藏不住眼眶的淚水,畢竟,哥哥都是曾經很愛很愛的一個人。
「我吃了安眠藥也睡不?,看?電視播出哥哥的片段,我不斷自責。」
如今陰陽相隔,一切都成過去了。
如果說唐鶴德是張國榮最重要的男人;那麼,毛舜筠則是在哥哥生命中掠過的一道彩虹。
毛舜筠跟張國榮的一段情,在1978年開始。
張國榮邂逅了幾乎改變了他一生的女孩子,他愛得不能自拔。
愛過、痛過、在感情路上跌跌碰碰過後,張國榮仍然相信世界上有愛情,只是他未遇上吧,直到遇上了她。
那年,張國榮參加了當年麗的主辦的「亞洲歌唱比賽」獲第二名並成功簽約成為電視藝員,寂寂無名的他認識了只有十七歲的毛舜筠,兩口子被電視台塑造成熒幕情侶,事實上,哥哥對毛毛情根早種,但又不知如何表白才好。
為了拍宣傳片,他們需要手拖手談情說愛,在工作的經常接觸下,二人火速熱戀互生情愫,張國榮向毛毛展開熱烈追求,經常約她看電影逛街,又不時到其香閨作客聽音樂,感情與日俱增。
直到一天,張國榮輕描淡寫的問了她一句。
「我做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誰知道,毛毛想也不想便答應了他這個要求,張國榮不但在傳媒面前大方承認這段戀情,更拖?她出席姊姊的婚禮,他希望家人能接受這一個女孩子。
在張國榮心中,毛舜筠就像一隻花蝴蝶,奪目耀眼。
「遇上毛毛,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他知道她或許不會守在他身邊很久,但他仍然努力留住這個讓他砰然心動的女孩,因為,張國榮覺得他已經尋獲了一生中最愛。
自小便缺乏家庭溫暖的張國榮,更渴望能擁有一個家,與心愛的人一起過?幸福的日子。
初戀已逝
1980年,張國榮滿心歡喜的拿?一支玫瑰花跑到毛舜筠的家門前。
他以為,她一定會答應,像兩年前,她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一樣,張國榮憧憬?幸福的開始。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溫柔地說。
只可惜……這一次。
眼前的毛舜筠只是低下頭,然後又是一陣沉默與無奈,她牽?他的手,欲言又止。
這兩年來,沉醉在戀愛中的張國榮並未發現,兩個人的步伐已經漸漸不一致了,他跟她走進了一條分叉路,並且愈走愈遠。
年輕的毛舜筠雖然是打從心底的喜歡哥哥,但她知道如果答允婚事會立即扭轉大家的命運,她想趁大家還青春時再闖一闖,不想就此犧牲二人的事業,毛舜筠當時不但婉拒了這次閃電求婚,更被嚇怕得不再相見。
她最後還是向張國榮提出分手。
毛舜筠就像張國榮生命中的一道彩虹,給他無限希望,但只維繫了一瞬間,又匆匆消逝了。
分手後,二人各自奮鬥,失掉了愛情的張國榮,不再追問原因,只是專心一意發展他的事業,結果,他得到他想得到的所有,幾年後,他成了樂壇的天之驕子,跟譚詠麟、梅艷芳分庭抗禮。
而毛舜筠亦開始在影壇大展拳腳,後來雙方亦有多次合作機會,包括在麗的電視拍電視劇《愛情故事》,九一年拍賀歲片《花田囍事》。
那個傷口,一天一天的痊癒了。
但在他心中,仍然記掛?她,縱然偶爾傳出霧水情緣或是緋聞,哥哥亦一笑置之。他終於知道,當天她拒絕他是對的。
事業與愛情,那時候,他不能同時擁有。
許多許多年之後,兜兜轉轉,尋尋覓覓,在感情路上傷痕累累的張國榮,身邊的伴侶已經換上了別人,而毛舜筠……
知己情人
1995年,在毛舜筠的婚禮上。
張國榮都來了,看見舊情人找到好歸宿,他也感到開心。
張國榮跟毛舜筠做不成情人,卻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更經常相約一起打麻雀,毛毛與哥哥經常在公開場合露面,二人更不時打情罵俏,關係好得猶如小夫妻一樣。
年前,張國榮曾接受這位舊情人邀請,在其主持的有線電視節目中剖白自己的感情生活,當時他談笑風生,毫無一絲不自在,與毛毛細訴當年情,期間說出了收藏心坎裏多年的心事,說出若娶對方或改變命運的宣言:「如果你當年願意嫁給我的話,我的一生可能會改變。」
儘管好情人做不成,二人私底下已成為好朋友,經常相約一起打麻雀,彼此更無所不談。九五年毛舜筠與區丁平婚宴酒會時,張國榮亦大方到場飲宴,並當上大舅爺,區丁平更即席贈送一條大舅褲給張國榮。
「回想起一切都是美好的回憶,沒有遺憾,我們當時是愛得十分認真和投入,更曾見家長,既然做不成夫妻,做好朋友亦不失為最好的結果。」張國榮這樣總結二人的關係。
在毛毛心目中,張國榮亦視她為知己情人,當她獲悉這個舊情人的死訊後,傷心得死去活來,畢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如其他哥哥的朋友和Fans一樣,張國榮是不會用自殺這手段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身素服打扮,容顏十分憔悴的毛舜筠,在哥哥死後翌日早上在電台主持節目。
雖然她戴上太陽眼鏡,仍難掩蓋那分傷感。情花不結果,張國榮當年痛失女友毛舜筠亦一樣有嚎哭過,但他傷心過後亦懂得收拾心情撐下去,知道世上除了女朋友,還有數以萬計的Fans支持他,不要跌倒,令大家失望。
爬了起身的張國榮,雖然終日寄情工作,登台演唱,拍劇拍電影忙得不可開交,但他依然對愛情忘記不了,心裏仍有絲絲幻想;不過,他對女孩子開始有所動搖,覺得她們並不如他想像般那樣可靠。
佔有及駕馭愛侶是張國榮心底裏的渴求,然而一個又一個的異性令他大失所望,他開始明白另一半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最重要是對方明白自己,接受自己。
1985年,是哥哥一生中的轉捩點,他終於憑一曲《Monica》攀上事業第一個高峰,而且,他終於找到了真正愛他的人。
唐鶴德的出現,締結了一段長達十八載的同性情緣。
起初,張國榮並不願意公開這一段戀愛,在任何人面前,他也不會提及唐鶴德這個人,直到……
走上了這條路,張國榮決不後悔。(待續)


愛的出路第九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離。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留著別姬的幽怨,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離緒,無人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驀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第九回)
(上回提要)求戀期跌跌碰碰的張國榮,終覓得一生中第一個最愛的女人毛舜筠,對她一見鍾情並視為終身伴侶,惟求婚不遂兩年荳芽戀告終,儘管好情人做不成,但是私底下二人已成為知己良朋,張國榮亦繼續在情路上尋尋覓覓,最終遇上另一個他。
右手愛遺落了,左手愛隨即又昇起來。遇上毛舜筠,張國榮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明白愛如流星,一瞬即逝。
而唐鶴德,則是一個可以跟他在餘生裏互相依賴的人,有了他,張國榮彷彿被愛包圍?,這是他畢生追求的。
愛,由右手交到左手掌心,張國榮都握緊了。
上天就是這樣,首先要你懂得去愛人,然後才會領略被愛的幸福,嘗試過失去的困窘,才會珍惜當下擁有的。
有些人窮盡一生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他去愛或是被愛的人,但在張國榮短暫的生命中,竟然一先一後遇上了。
這可算是一種福氣?
可是,當他握緊了幸福之後,又輕輕地放開了,選擇孤獨地上路,在他心中,塵世間的種種都灰飛煙滅,包括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
初次邂逅
張國榮離去後,唐鶴德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軀殼,迷失方向。
半百記者在加多利山守候唐鶴德,這裏每個人都相信,關於哥哥離去的事,在他身上定能找到線索,找到半點張國榮的氣息。
他終於步出來了,拖?疲憊的身軀,在鎂光燈下閃了十多分鐘的唐鶴德,此刻神傷了,靈魂給鎂光燈愈吸愈乾。
從那天起,唐鶴德變得很像一個人,還好像背負了他的憂患。這一種眼神,屬於張國榮的,今天卻落在他身上。
站在鐵閘前的唐鶴德,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都乾涸了,眼睛浮腫得像雞蛋,他的雙手緊緊的抓在鐵閘上,好像這樣便能夠帶給他一點點支持。
他的思緒飛得遠遠的,想去尋找張國榮,在回憶裏他害怕,一旦忘記了他的那張臉,他就甚麼都沒有了。
往昔的片段,在回憶沒有時序地胡亂併貼起來,想起初次見到張國榮,他的孩子臉就像一個小男生,一臉稚氣,卻又俊美得令人動心;還有那一年,他在台上高唱《月亮代表我的心》,聲線低沉。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問一問,月亮代表我的心……」
張國榮的歌聲瀰漫在唐鶴德的心內,忽遠忽近,他不願離開。
突然,眼前一片白茫茫,哥哥的臉開始模糊起來,想伸手去觸摸,他卻突然消失了,就連聲音也蕩然無存。唐鶴德想永遠蘊存在回憶裏,但奈何現實偏偏不容。
這裏的嘈雜聲,令他感到很不安。
「哥哥死了,你心情如何?你掛念他嗎?他是不是曾經自殺……」
一個垂死的病人,不用你告訴他病情如何危殆,他自己會懂的,他們需要的是溫暖的支持及安慰。
此刻,唐鶴德甚麼都聽不到,他只期望擁有片刻的寧靜,把思緒沉澱。
兩個男人
枕邊人離開了,在唐鶴德悼念張國榮的訃聞中,只有簡單七個字。
「夜闌靜,問有誰共鳴。」取自《有誰共鳴》一曲的一句歌詞。
張國榮瀟瀟灑灑地走了,剩下他獨力面對滿天的流言。
當下,唐鶴德快要崩潰了。
看看深愛的人死去是一種折磨,張國榮不想看見這一天來臨,所以選擇了首先離開;留下了他,獨自悲傷,是自愛還是自私,還是……
「唐生,你們兩人最近的關係如何?」在場記者問。
「你們是不是有第三者?」
「我們決定將哥哥火葬,我會為他打點。」說到這裏,他垂下頭,咬緊嘴唇,良久都沒有說話了。
唐鶴德竟然沒有半點招架的能力,一切問題都不重要了,解決了,他也不會回來。
原來,愛情是靈魂一部分,不能取走的。
「情愛就好像一串夢,夢醒了一切亦空,
或者是我天生多情,方給愛情戲弄。」
《儂本多情》
如果要數算他們的愛情,應該從1985年說起。
愛情及事業上,張國榮都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看來遙不可及的,如今卻垂手可得。
這一年,他跟一個男人在戀愛,又跟另一個男人鬥得死去活來。
跟他戀愛的,是青梅竹馬的唐鶴德,跟他拼的,是樂壇天之驕子譚詠麟。
這兩個男人,豐盛了張國榮的人生。
氣勢如虹
感情屢次觸礁,跟毛舜筠分手後,張國榮更加珍惜眼前的一事一物,事業如日方中的他一心再創高峰,要讓他身邊每一個人都知道其能力從而予以肯定,重新建立牢不可破的自信心,對於感情亦以平常心看待。
自從加盟華星唱片公司後,就像千里馬遇上伯樂,他的歌唱事業發展得一日千里,1984年,推出了《張國榮 Leslie》大賣二十萬張後,氣勢凌厲,萬千寵愛在張國榮身上,每次出席公開場合,他都成為焦點所在,鎂光燈閃個不停。
同年,由麗的電視轉投無?電視的張國榮,繼續在電視熒幕上大放異彩,發揮他極盡潛質的的演戲天分,加上其俊朗不凡的英偉面孔,迷倒數以萬計的年青女影迷。
無論在電視劇《儂本多情》中扮演白馬王子,抑或在古裝劇與當時青春花旦張曼玉合演《武林世家》,張國榮的演技備受讚賞,歌視兩棲紅到發紫。
在氣勢如虹的一刻,張國榮通過與經理人陳淑芬的商量下,決定邁向入行以來一個重要的里程碑,1985年在紅磡體育館舉行首個個人演唱會,且一氣呵成連開十二場,創下與當時樂壇宿敵譚詠麟同樣佳績,彼此平分春色。
「當時的心情是興奮得難以形容,能夠踏足紅館一直是我最大的目標,如今理想能夠一如所願,當然值得高興,證明自己的心機和努力並沒白費過,是歌迷觀眾送給我一分最珍貴的禮物。」
為了替個唱造勢舖路,張國榮並沒放鬆過一刻的心情,不斷日以繼夜做好個人大碟狂谷宣傳,在一輪努力工作後,回報收成正是最好的證明,大碟《夏日精選全賴有你》賣個斷市,碟內一首《為妳鍾情》更唱到街知巷聞。
「為妳鍾情 給我摯誠請妳珍藏這分情」
《為妳鍾情》
這首歌不單將哥哥的事業推向另一個高峰,同名大碟《為妳鍾情》更大賣三十五萬張,不少年輕人都被哥哥的深情演繹所傾倒,張國榮亦趁機學做生意,在銅鑼灣與好朋友唐鶴德合夥開設「為妳鍾情」咖啡店。
從開演唱會場場爆滿,氣勢迫人到經營Coffee Shop歌迷趨之若鶩,日日大排長龍,張國榮已成為超級巨星,他所散發的魅力完全壓倒了同樣級數的Alan Tam譚詠麟。
當時,譚詠麟的歌迷曾因受不了哥哥的強勁走勢力壓自己偶像,公開大罵對方的Fans,令張國榮與譚詠麟被傳有心病,以及傳雙方口和心不和,但張國榮稱謠言止於智者,繼續埋首自己的工作,希望事業更上一層樓。
依然故我
雖然幸運之神不斷眷顧哥哥,可惜好景不常,就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時候,張國榮再度傳出緋聞,今次的對象就是和他青梅竹馬的好知己唐鶴德。
一直以來,唐鶴德與張國榮的關係都是外界最關心不過的,二人的感情轇轕永遠像是謎一樣難以理解,在一般人心目中,他們猶如一對情同手足的知己良朋,但彼此的情義卻又非如此簡單顯淺。
若然要深究他們的情感始沒,相信洋洋數十萬字也沒法將真像徹底訴說出來,千言萬語也化不開二人深厚的感情。
在張國榮心坎裏,他的地位是何等重要,至少在他最需要別人關懷的失戀日子裏,他永遠不會離他半步。
緋聞曝光後,見慣風浪的張國榮不以為意,懶理別人的目光,繼續與這個多年好友出雙入對,依然故我,而這段戀情亦沒影響過其如日方中的事業,反而外界十分支持哥哥的決定,接受他的選擇。
「如果大家只是關心我的取向,身邊的對象是哪一位,大家根本不需要看張國榮,我是一個Performer,一個 Star,只要欣賞我這方面已很足夠……」  (待續)




共同度過(第十回)
(上回提要)八五年張國榮在紅館舉行首個個人演唱會,連開十二場予人氣勢如虹,每張唱碟推出皆賣個滿堂紅,事業如日方中之際再度傳出緋聞,今次的對象是和他青梅竹馬的好知己唐鶴德,但早已見慣風浪的張國榮懶理別人目光,依然故我。
四月七日,張國榮大殮前。 身穿素服的靈堂職員,小心奕奕地把一部攝影機安放在布滿白色玫瑰花的靈前,然而攝影機是紙紮的。
在大殮前,它便要送往火化爐,化成灰燼。
隨?一縷縷上升的輕煙,送給在遠方的哥哥,你可會接收到這分心意?
這是張國榮生前最疼錫的後輩謝霆鋒,特意為哥哥訂造的祭品。
紙紮祭品及花牌瞬間便堆滿了整個靈堂,花團錦簇,陣陣花香撲鼻,紙紮攝影機跟其他祭品堆在一起,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它是不應該放在這裏的,看見它,也許會勾起了一串張國榮未了的心願。
未了心願
靈堂中央,遺照內那個憂鬱的張國榮,彷彿也有點牽掛放不下。
來打點的人愈來愈多了,接?攝影機更淹沒在一大片由花籃、花牌構成的花海中,搖搖欲墜。
早在1999年,張國榮已構思了一個劇本。
由他親自操刀執導兼任男主角,女主角屬意好友梅艷芳,其他演員包括謝霆鋒及黃秋生,負責籌備正是哥哥的前經理人禢嘉珍及「無限映畫」的爾冬陞;去年,張國榮更在尖沙咀諾士佛台以每月二萬六千元月租了一個單位,作為新公司Dream League的辦公室,他的尋夢園。
故事關於兩個天王巨星偷戀的愛情悲劇,戲中哥哥跟阿梅相愛,卻為雙方的經理人施壓,這段偷偷摸摸的戀情,終不能開花結果,最後哥哥選擇在二人經常偷會的地方跳樓自殺。
有點像張國榮的故事,電影還未有機會在大熒幕上公映,哥哥已經在現實世界自編自導自演了一遍,沒有NG,在他生前最愛的文華酒店二十四樓墜落。
四十二年塵世往事,終告了斷。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是戲子應有的結局嗎?
也許在張國榮短暫又燦爛的生命裏,少不免都要帶一點遺憾離開,才夠淒美。張國榮還渴望在有生之年開拍一套同志電影,也許哥哥會在熒幕前,細訴他跟唐鶴德的故事,為他們的愛情,作一個憑據。
愛情歲月
他們的愛情,由這裏開始。
「1982年12月9日初邂逅唐先生於麗晶酒店(現改名香港洲際酒店),二人於次年1月2日展開一段逾二十年的感情。」
在張國榮的《風繼續吹》官方紀念特刊中,用寥寥數十字記載了唐鶴德跟哥哥半生的感情。
如果要記載他們的愛情歲月,可能要用上過百影碟的容量。
1982年,張國榮窮得連屋租也沒有錢交,日子過得很狼狽。
「回想起當時辛苦的生活並不好受,人就是要經歷過這些才會成長的。」哥哥曾經這樣說。
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又有幾個?
當時任職銀行界的唐鶴德毫不猶豫地借了幾個月薪金給張國榮度過難關,哥哥曾不下數次在人前提及這件往事,更表示會一生一世也把這分恩情銘記於心。
「這件事換了在我紅了才發生,我肯定不會這麼珍惜,當時他也是很年輕,能夠無條件伸出援手,令我很感動。」
在那段借錢度日的艱苦日子,唐唐寧願天天陪哥哥吃飯盒,飽受百般委屈,受盡人情冷暖,但唐鶴德仍沒有離棄和埋怨,相依相偎。
「沒甚麼可給你,但求憑這闋歌,謝謝你風雨內,都不退願陪?我。」
《共同渡過》
張國榮跟唐鶴德秘密戀愛了,愛得死去活來。
「當時唐唐在中環的Citibank Tower返工,那裏有一間健身院,唐唐有一段時期每天下午都到哪裏做Gym,他每次都是專心地跟隨私人教練健身,他高大英俊,很多同志都想追求他,但一沖完身就走,好像怕哥哥不開心。」健身院的人說。
始終不可告人的關係,是一種煎熬。
紙包不住火,在1985年開始,兩人的感情亦逐漸暴露於人前,傳媒多次拍得他與唐唐一起的照片,但張國榮還是否認了,正值事業高?期的哥哥,決定將他與好朋友唐鶴德的戀情低調處理。
1995年,兩人在一起已經第十個年頭了,那時候,張國榮仍然未能除下心鎖。
「有人想誣衊我搞同性戀。」張國榮曾破口大?。
那年,張國榮與唐唐同居於龜背灣時,有傳媒跟蹤採訪,但哥哥發現後極為憤怒不滿,一度駕車欲撞採訪車。
「那時候,好多記者對我們的友誼很感興趣,特別是我和他有否存在同性的愛意,但當時我不承認也不否認,大家喜歡怎說便隨便怎樣說,做藝人始終是公眾人物,要食得鹹魚抵得渴。」
縱使哥哥大方,任傳媒胡亂揣測,然而「證據」不足,且過去他曾與毛舜筠等女性朋友談過戀愛,所以傳媒即使再三揣測,亦口講無憑。
一直以來,哥哥的同性傾向,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可能與自小失去父愛有關,有的指他異性愛戀觸礁,其實無論怎樣已不重要,他有勇氣與相戀十八載的同性好友唐鶴德愛得光明磊落,不怕世俗眼光的奇異看待,已是最勇敢不過的事。
開口說愛
「如果有一個人喜歡我,我也同樣地喜歡對方的話,是男是女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是否大家真心真意,勇敢而不保留地愛。」
這心底話,完全道出了哥哥張國榮對愛的觀點,亦表明他對唐鶴德的情深義重。張國榮不獨我行我素,做任何事情都勇敢承擔一切;處理感情問題亦一樣貫徹始終,打開心扉,敢怒敢言,完全流露自我一面,每一句說話均是掏心掏肺的。
隨?時間流逝,張國榮開始意識到他與唐唐之間是沒有甚麼是不可對人言的,兩年內不斷有傳媒拍得他與唐唐行街看戲,出雙入對的照片,他亦終於衝破心理障礙,在1997年復出樂壇的演唱會上,公開憑歌寄意,借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感激唐先生多年來的相知相隨。
「除了媽媽以外,唐先生是我一生最愛。」站在舞台中央大膽地說出這句話的張國榮,正式肯定了他與唐唐的感情關係。
未幾,唐唐亦以主人家身分幫助哥哥打點張媽媽的身後事,奠定他在張國榮的心中重要地位。
至千禧年,一篇《時代周刊》訪問中,張國榮更全面公開剖白大家感興趣的同性關係,自爆性取向︰「說我是雙性戀比較適合。」
自此,兩人正式共賦同居,公然手拖手,二人多次被拍下攜手蒲吧的照片,在哥哥的四十四歲生日,更與唐唐同遊泰國慶祝,並在派對上示愛︰「我覺得用中文講我愛你太肉麻,我只會講I Love You!」
高掛紅線
自此以後,哥哥與唐唐愛得徹底投入,毫無避忌,如哥哥在上環濟公廟內,不避嫌與唐唐聯名掛塔香祈福,足以證明他們一往情深,中國情人佳節,哥哥依舊高掛塔香綁紅線,希望此情不變。
其實,哥哥與唐唐除了感情融洽之外,二人亦投資有道一起富貴,1995年哥哥以低價二千五百萬購入龜背灣豪宅與唐唐同居,兩年後唐唐成功高價出售愛巢,大賺四千多萬,二人多年來亦買下不少名車,當中包括保時捷及平治等。
而在1996年,哥哥亦與朋友合資開設高級餐廳,名為「為你鍾情」,以表對唐唐的愛意,可見他們由始至終都愛得纏綿。
然而好景不常,好事多磨,去年三月有傳張國榮另結新歡,與比他年輕二十年的男助手Kenneth擦出愛火,另一邊廂唐鶴德亦有被拍下與新歡打波的照片,二人的感情再起波瀾,張國榮對有傳各自另結新歡大感困惑。(待續)



情迷第十一回
在庸碌紅塵中,張國榮滿懷的,悲歡剎那間輕輕飄散,頃刻沉離。
走過四十六年傳奇歲月,他八面玲瓏,但留著別姬的幽怨,他顛倒眾生,卻背負玉葉的離緒,無人不動人心弦。
往昔的片段,從今乘風歸去。
驀然回首,交織出一幕幕永恆巨星的不朽故事……
(第十一回)
張國榮與唐鶴德識於微時,然而仍未大紅大紫的哥哥,一段時期過?借錢度日的艱苦日子,但是感情卻隨?年月深厚,同性愛意由此衍生,1997年他更大方公開親密關係,愛得旖旎纏綿,惟好景不常,去年三月有傳哥哥另結新歡,彼此情愛陷入困惑,亮起紅燈。
張國榮自殺當日,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匆匆忙忙趕到瑪麗醫院。男人看來很年輕,架上黑色膠邊眼鏡,斜背?一個大袋,皮膚白得剔透,他穿了一件衣不稱身的格仔棉布恤衫,像從英文書院出來的男生。
他站在升降機門前,手中電話響過不停。
「我知道,我現在就上去,哥哥……這裏已經有很多記者。」語調出奇的冷靜,臉上沒有掠過半點哀傷,好像早已預知了事情會發生似的。
唐鶴德還未來得及從惡耗中驚醒過來,年輕人已經為哥哥埋頭辦理身後事了。他沒有向在場的記者說半句話,面對記者窮追不捨的攝影機,依然保持風度。
舊愛新歡
這一年來,這個男人都陪伴在張國榮左右,照顧他的一切,連唐鶴德要做的,他都做了,親密得過分。
在一段關係中,最難過的不外是被所愛的人背叛。
被背叛的人,就像被主人遺棄的物件,失去了避風塘,連價值也蕩然無存了,看見主人攜?新歡招搖過市,只有獨自療傷。
不記得是誰先背叛誰,是張國榮還是唐鶴德,只記得從那一年,在他們的世界裏多了一個人,每個人都認為,他就是張國榮生命裏的第二個男人。他的名字叫鄭賽龍,英文名Kenneth,廿三歲,比張國榮小二十年。
三個人的戀愛,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煎熬,誰人按捺不住這種痛苦,都可以選擇離開,然而十八年感情的重量,早已填滿了身體的每個細胞,身上每吋皮膚都有對方的味道,沉重得怎樣也不能割捨。要離開一段多年的關係,也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
「Leslie 對感情十分專一,非常認真,果敢投入一段認為沒錯的情緣,他愛得義無反顧,值得令我感到驕傲。」大家姐張綠萍對弟弟張國榮讚不絕口。至於對唐先生的印象,張大姐亦刮目相看︰「他是一個很好很孝順的男人,他對Leslie疼愛有加,又對我們一家人十分關心照顧,所以我和媽媽都視他為誼弟一般疼錫。」
2001年,有傳媒報道張國榮已將唐唐的名字,加進其名下公司,至於哥哥的絕大部分資產包括汽車、房地產以至電影、歌唱、演唱會等任何收入,均是由這聯名公司處理,這間公司在哥哥離世前至少有逾億流動資金,顯然作為哥哥另一半的唐唐便可分取他的豐厚身家,這樣有福同享的情深義重,教人羡慕。
「以前我性格好衝動,不懂得處理自己的財務,但唐先生一直給我很多有建設性的意見,無論在工作上、投資上及其他各方面,由他幫我打理一切財務,以他的學識和冷靜頭腦,令我對投資擁有一定的信心。」張國榮由衷地說。
張國榮跟唐鶴德並不是在生命裏偶然相遇的過客,而是註定的,連張國榮自己也是這樣想,還以為在他們之間早已不能容得下外人,還以為他們會廝守終身。
互相傷害
在愛情的世界裏,不應存有太多希望、太多預算。
像生命,變數總是太多,人生的開始與終結,也不由我們決定。
大殮之後。
張國榮在哥連臣角火化,縷縷輕煙升起,直入雲端,這個時侯張國榮得到了自由,留下凡麈裏的兩個男人,收拾殘局。
這個星期,唐鶴德總在哭,淚都乾了,如果淚水代表回憶,十八年來走過的愛情歲月,隨風而逝,他在悼念逝去的愛情,回憶中,只有他跟張國榮,沒有第三個人。
Kenneth在唐鶴德身邊,安份地站?,沒有忘記他是張國榮助手的身分,哥哥走了,他本能地知道要照顧唐鶴德,唐唐也是張國榮的一部分。在張國榮離開後的三個月後,Kenneth也好像一併消失了,對於這個在張國榮生命裏突然出現的人,眾說紛紜。
有說他是富家子,父母在大陸開證券公司,幾年前,舉家移民到美國。去年,張國榮在首映禮中澄清:「他在Esprit做Sales,我去取衫時認識他的,我助手離職,我請他來幫我。」
鄭賽龍出身低下階層,與父母同住沙田沙角?,在溫哥華升學的Kenneth,返港後在Esprit連鎖店任售貨員,工作態度不錯,一年後即升為Senior,由於張國榮跟林青霞夫婦的關係,Esprit每有新貨,都會預留給哥哥,Kenneth跟張國榮就這樣相識了,去年初,正式當哥哥的助手。
關於Kenneth的事,就只有這麼多,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從沙角?搬到加多利山,跟張國榮及唐鶴德同住。助手跟老闆一起住,是很平常吧。
但這樣一來,謠言就滿天飛了。
Kenneth介入唐鶴德跟張國榮的戀情,愈傳愈盛。
外間鎖定他就是唐唐的情敵,又有人說,他不過是負責打理日常事務的跑腿。有傳哥哥將送給唐唐的銀色甲蟲車車牌299轉到他的名下;在張國榮42歲生日會上,他以男主人身分招待朋友,反而不見了唐鶴德,直至今年三月有指Kenneth欲與哥哥疏遠,新歡舊愛難捨難離。
張國榮為情所困,令他走進前所未有的困擾。
結果,還是由死亡終結了這場角力。
是不是殘酷了一點?
事實始末,仍然是個謎。
原來,在愛情世界裏,並沒有永遠的忠實和信守,背叛才是理所當然的。愛得愈深,傷害也愈深。
神秘聚會
而唐鶴德,他一直不敢相信哥哥會跟Kenneth在一起,有十八年感情作賭注,他不相信自己會輸,但最後,唐鶴德還是戀上另一個男人,他被狗仔隊拍下與新歡打波的照片,張國榮為了和唐鶴德箍煲,他們又到上環濟公廟求再牽紅線,更有說他們曾雙雙在位於天后的蓮花宮投塔香保姻緣,但可惜最後未能競投成功。
張國榮與唐唐的最後一次公開露面,是在三月八日,二人到紅磡體育館舉行的百事音樂會,月尾哥哥又被傳媒拍得他跟唐唐同往金鐘UA欣賞電影《危險性私隱》,當時只見張國榮比前清減不少。
另外,亦有人在跑馬地的馬會餐廳內遇見他們撐?腳,二人在非典型肺炎的陰霾下,均戴上口罩,哥哥表現心情大好,還提醒現場茶客小心肺炎外,更祝茶客︰「Good Luck!」
雖然從兩人的修補關係足以顯露哥哥與唐唐感情未變,然而有指哥哥始終覺得周旋於新歡舊愛令他不勝其煩,情緒極度困擾,且有傳Kenneth打算了斷這段忘年戀,另一邊廂的唐唐亦有意終止親密關係,令張國榮大受打擊,情緒跌至谷底。
剛剛吵架
而在哥哥跳樓自殺前一星期,在尖沙咀半島酒店曾發現哥哥的蹤跡,當時他單獨與助手Kenneth作了一次神秘聚會,據說哥哥這次和Kenneth見面,主要是為了解決雙方的感情問題,期間他們談判了長達兩小時,氣氛嚴肅。
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二)下午四時半左右,張國榮的Land Rover座駕由司機從香港洲際酒店駛至附近的半島酒店,不久面露不悅且神色凝重的張國榮從酒店離開登上車內,隨後的Kenneth亦木無表情不發一言,只是默默跟?上車,兩人的表現就如一對剛剛吵過架正在鬥氣的情侶。
張國榮的座駕離開酒店後高速向紅磡隧道方向駛去,途中,一名駕駛電單車的男Fans發現了偶像的座駕,還向哥哥打招呼,不過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可能是張國榮當時情緒低落以致沒有心情應酬Fans。
按張國榮以往的習性,當發現有傳媒跟蹤後,大多都不以為然,可是這次竟罕有例外,除了在深水灣一帶兜圈外,亦故意在一些僅可容納一輛車的避車處停下,令記者車輛無法再跟,最後張國榮最終成功撇甩記者,絕塵而去。
有消息指,張國榮當日與Kenneth可能是講數失敗,兩人關係已到沒有再發展餘地,亦有傳Kenneth另結新歡,令哥哥為情所困鬱鬱寡歡,同時唐唐去意已決,雙重打擊下令一向感情脆弱的張國榮頓失依靠,陷入困局,無法自拔。(待續)

      
   
愛後餘生(第十二回)
(上回提要)情愛世界變幻無常,年輕男助手Kenneth介入張國榮跟唐鶴德的戀情,愈傳愈熾,外界鎖定Kenneth就是哥哥和唐唐的第三者,有傳哥哥始終覺得周旋於新歡舊愛令他不勝其煩,情緒備受困擾,而在哥哥跳樓自殺前一星期,在尖沙咀某酒店發現他和Kenneth神秘約會的蹤影。
不知道哪裏飄來的一片烏雲,把整個天空都掩蓋了,變得天昏地暗。
初夏,天氣還是乍暖還寒,反覆不定,這幾天都是陰天,鮮有放晴,烏雲沉甸甸的積滿雨水,雲層愈積愈厚,快要塌下來。
下雨了,借雨水來把哀傷遍野的加多利山好好洗濯一番,早來了的雨季,為誰在哭泣?自從張國榮離開了塵世後,這片天空都是灰色的,暗暗淡淡。山上的人都不說話了,只是默默的哀悼、哀悼,祝願逝世的人安息。
這天下午沒有風,悶熱得令人透不過氣來,準是暴風雨前夕的訊號,四周鴉雀無聲,寂靜得有點心寒,就連那棵青蔥翠綠的柏樹,都份外孤寂、蒼涼。
滿屋白蘭花
黃昏,偶爾吹來一陣微風,樹上的葉子搖搖欲墜,飄呀飄,飄到這窗前,葉片上滴滴水珠滑下來,像淚水般明亮,一息間,又被蒸發掉了,僅餘的一道夕陽透過二樓的玻璃窗徐徐落在大屋的柚木地板上,溫暖每顆破碎了的心靈。
在這個地方,每一個窗口都有故事,都是關於張國榮的;如今,大屋的主人走了,剩下了一些人和事,還有一堆零零碎碎抹不開的過去。這天,屋內的人把這裏每扇窗都推開了,他們正在迎接主人回來;聽說,死了的人在七天後便會回家,走走看看,他要知道他所愛的人都安好,才能了無牽掛地離開塵世。
大屋內的擺設依舊,只是在客廳中央放滿了白蘭花,花香處處,瀰漫?張國榮生前最愛的香味,白蘭的香味淡淡的滲透在空氣中,絲絲淒美的回憶綿綿牽動?每顆心。
傭人們把地方都打掃得乾淨整齊,等?張國榮回來,客廳那張白色梳化還存有他的餘溫,他喜歡坐在這裏喝咖啡、看他喜愛的書和雜誌,四周都混雜?書香、紙香、咖啡香,以及白蘭花的味道,這些味道良久都散不去,彷彿張國榮還在這間屋子內,只是他把自己收藏起來,跟大家開一個玩笑,他根本就從未離開過半步。
他的過去,鮮明如昨,然而一切都沒有將來,如果他早就懂得把人生視為遊戲,那麼生命中就沒有承受不了的事。
在一呼一吸之間,一個熟悉的背影在窗前掠過,隱隱若若,當黑影逐步逐步移近,就連五官都清楚可見,在暗黃色的燈影下,這個人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窩,略帶憂鬱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他的肩膀寬廣,就是要他去承擔一切痛苦跟嘆息;良久,他才默默的閉上眼睛,又再走到那個窗前守候,纖瘦的背影在夜色下帶?點點哀愁的味道。
哥哥的另一半
他不能停留,卻不願離開。
在這裏,他擁有過最快樂的時光、最無奈的等待,他愛他的好,愛他的壞。
但一切一切都像個夢,夢醒了,他何去何從?他是一棵沒有根的樹,抓不住黃土,頃刻就要倒下來,地動山移,最終也被大地淹沒。
這數十天,唐鶴德都守在這個窗前,在漫天星星下為張國榮禱告,沒有離開過大屋半步,他貪戀?張國榮在這裏留下的餘溫及氣味,這是當下他唯一可以捉緊的東西。在魂歸那天,唐鶴德穿上一件白色汗衫,外罩一件黑色冷背心,看起來很頹廢,他不時低?頭、彎?背、步伐蹣跚,他不再昂首闊步,眉宇間的神采都不復再了。
張國榮背後的男人,唐鶴德(英文名Daffy),1980年畢業於荃灣聖芳濟中學,中七畢業後投身銀行界的他,旋即成為銀行界年輕才俊,先後於萬國寶通銀行及渣打銀行擔任高職,為了幫哥哥處理財務,唐唐早年甘願放棄高薪厚職,跟哥哥浪跡天涯。
荃灣聖芳濟中學於七十年代是香港第一級別的名校,唐唐中一至中七都在這間學校就讀,中四那年他選擇了修讀文科,與傳媒人林超榮是同班同學,品學兼優的他曾是風紀隊員,亦是籃球校隊精英,多次代表學校出賽,而且奪獎無數,他有籃球王之美譽,主打防守後?的位置,當年鄰校的女生,放學時也隔?鐵絲網觀看他們練波;他更以自己的英文名「Daffy」組成了一隊籃球隊,在校內召募了不少同學與師弟,出外參加公開比賽。
身高六呎,樣貌俊俏的唐唐,平時非常斯文,但一落場打籃球便會健步如飛,在眾多校隊成員當中,他是最純品的一個,由於校內朋友不多,除了在球場上滿場飛的日子,他都是獨行俠,最喜歡倚在二樓圖書館的欄杆遠眺。
唐唐雖然經常打籃球,但他那套白色校服永遠都是乾淨整潔,就算大汗淋漓,腳上那雙白鞋都不曾有污漬,看來他確是有潔癖的人,打扮入時的他,穿衣永遠走在潮流尖端,他是第一代穿Adidas、Converse及Puma波鞋打波的學生。據知,唐唐家境不俗,中七畢業後他雖然有資格繼續升學,但他卻寧願投身社會工作。
張國榮的脾氣近年開始壞了,每每都因小事跟唐鶴德吵至翻天覆地,在加多利山寓所的鄰居,不時亦聽到他們爭吵的聲音,吵得激烈時哥哥更會失控,將家中擺設盡掃,不知多少個凌晨,鄰居們都在他們的爭吵聲中驚醒過來。
等你回來
只是半個月的生離死別,就讓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張國榮離開後的時間過得很漫長,他沒去計算日子,只是旁人總是有意無意間在提醒他張國榮已經逝世了多天了。
還有三小時,張國榮就要回來了,牆上吊鐘的分針在盤旋,還要轉多少個圈?
在偌大的客廳內,就只有張國榮的好友陳淑芬、Kenneth及唐鶴德,最後,陳淑芬為免打擾唐唐,還是先離開了。
凌晨十二時半,所有燈都熄掉了。
在寂靜夜裏,就只剩下一間屋及兩個男人,還有,遍地思念。
唐鶴德及Kenneth,一先一後的闖入張國榮短暫的生命裏,他們都陪?他走到最後,寸步不離。
「我可以很容易愛上一個人,無論是男或是女。」 張國榮曾說過這樣的話。
沒有原因,沒有答案。
在張國榮的感情世界裏,至今仍有數不盡解不開的謎團,不過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張國榮的訃聞上,唐鶴德以哥哥摯愛身分排頭位。
由此可見,從哥哥和Kenneth在三月二十五日下午於半島酒店不歡而散當日開始,張國榮其實似乎已對一些感情瓜葛作出了一些重要的決定。
只不過那時那刻他始終無法擺脫痛苦的鬥爭,直至四月一日即一星期後的傍晚六時四十一分,他決定從中環干諾道中文華酒店廿四樓的會所一躍而下,告別塵世。
「風繼續吹,不忍遠離」。
在哥哥的大殮儀式中,透過其生前最疼錫的姨甥女張綠萍女兒的一篇悼辭,首度披露張國榮與唐唐度過20年漫長而深刻的情路。「在我九歲那年暑假,媽媽找舅父來幫我們孖女補習,還記得舅父是乘坐『叮叮』(電車)來我們家裏,雖然我們好頑皮,但他都很用心機來教導我們,還說如我們乖巧就一人送一個筆盒。」
「我知道他那時候是賺得很少金錢,但他願意用大部分儲蓄來買禮物給我們孖女,他還對我說︰『家人好重要,但朋友亦十分重要』。」
張國榮的姨甥女說到此時亦感觸落淚,但仍繼續堅強地說下去︰「去年舅父叫我一齊去拜婆婆,我知道他有抑鬱病,我盡量陪伴他,聽他傾訴心事,看看抑鬱病所帶給他的痛苦。他說過在其事業最低潮的時候,是你(回望唐鶴德)最支持他。」
「是你(指唐唐)將幾個月人工借給他,幫他度過難關,我親眼看?你在我舅父患病時不離不棄,關懷他,陪伴他,希望他早日康復,他能有一個這麼好的伴侶,是他的福氣,我代表他衷心多謝你(再望?唐唐)!」
靈堂上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這番肺腑之言,感動得泣不成聲。
「舅父,我相信你是最傷心最不捨得的那個人是你(指唐唐),我更相信你在離開前的幾個星期攬?我說︰『你要好好生活。』在這裏我替舅父說一句︰『希望大家好好生活。』」,在這刻,唐唐慟哭起來了。
從以上種種來看,匆匆走過四十六年生與死,與「未忘人」唐唐愛得毫無保留,然而一個無情的抑鬱症,卻教哥哥痛苦難擋,加上情愛困擾,結局彷彿早已註定。(待續)



走鋼索的愛第十三回
(上回提要)張國榮跟助手Kenneth在尖沙咀某酒店約會後,對自己的感情去向作了一些決定,事隔五天,張國榮在文華酒店二十四樓一躍而下,告別塵世,留下心愛的唐鶴德斯人獨憔悴,在張國榮回魂那天,在加多利山大屋內默默等待與哥哥再一次相見,再續未了緣。
(第十三回)
一片哀怨的歌聲從唱機中飄送出來,劃破了加多利山的寂靜。
「幻變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愛,踏過多少彎段段情路也失望,我不甘心說別離,仍舊渴望愛的傳奇不捨不棄 ,無懼長夜空虛風中繼續追……」
人去了,惟有歌可以流芳百世,慰藉人心。
張國榮的山盟海誓隨?這歌一片一片的在空氣中蕩漾迴轉,在張國榮魂歸這天,唱機裏一首接一首的情歌,一串一串的誓言,都是為唐鶴德而唱的,這把溫柔的聲線,曾幾何時,每天都在耳邊纏繞,多麼親、多麼近。
也許下一秒,哥哥就回來了。
晚上二時四十五分,張國榮大屋內漆黑一片,沒有一盞燈在亮,唐鶴德與Kenneth仍然守在大屋內,默默無言,各懷心事。
唐鶴德一直沒有離去過這扇窗,在這白色古舊的窗花前,等待他的另一半回來,漫漫長夜,時間彷彿瞬間靜止。
地久天長,等待一個人的靈魂回歸,這些年來,多少次,他臥在房中等待夜歸的張國榮回家,沒有看見他回來,他總是不能安心地入睡,等待深愛的人回家,是一種幸福。
夜空中的星
愛情,從來都是千瘡百孔的。
當愛情一點一滴流逝後,所有的醜陋都會被美化,所有還未兌現的承諾仿眼間都變得珍貴,是思念將愛情淨化了,當下的唐鶴德,惦念?張國榮萬樣的溫柔。
跨過生與死的感情,是一種昇華了的愛,一輩子都放不下來。
自從張國榮死後,那陣絞痛仍然壓在唐鶴德心上,像一塊怎樣也推不開的石頭,它一直沒有離開過唐鶴德的身體,狠狠的壓在心房,快要窒息了。
是夜,時間過得很漫長,原來,等待不再是幸福,而是沉重的煎熬。
「還不去睡?」這是哥哥的聲音,在無聲的夜裏,唐鶴德依稀聽見。
思念排山倒海,瀰漫在空氣中,深宵的電視節目仍然在播映張國榮紀念電影《霸王別姬》,鏡頭下的他飾演程蝶衣,眉目如畫,最終在舞台上自刎而死,人生如舞台,張國榮的結局,亦帶點程蝶衣的悲涼。
唐鶴德把客廳的電視機及唱機都關掉,他不想聽到聲音,不想自見光,讓寂寞在黑暗中蔓延。
黑夜中,屋內沒有燈,探頭往窗外,卻發現漆黑的夜空中,漫天星光。
星星笑了,向唐鶴德問好。
據說,人死去後,靈魂會化成天上的星星,照耀地上所愛的人。
在這個微涼的晚上,寂靜的夜空有一顆星星閃閃發亮,這顆星光芒四射,像哥哥,曾是一顆發光發熱的明星,奪目耀眼,在舞台上的他,風靡萬千歌迷,每個眼神都能夠深深把人懾住,張國榮的魅力,或許是與生俱來的。
一直依在窗邊的唐鶴德相信這顆星就是張國榮,他想伸手去觸,才發現多麼遙不可及,涼風吹過,窗外的柏樹搖搖晃晃的,散滿遍地葉子。
在黑夜裏,唐鶴德緩緩步上一樓主人房,沉重的腳步聲落透過柚木地板在畢直的走廊迴盪,他站在房門良久,握?門柄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把這道木門推開,他蕩失在無聲的孤寂中,只好緊抱自己取暖。
自張國榮離去後,唐鶴德再沒有替哥哥換上床舖及枕頭,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原封不動,默默為主人憑弔。
最後的擁抱
躺下來的張國榮,睡得很安祥。
這裏四邊牆都用白色的布圍起了,棺木旁放了一盞地燈,微黃的燈光為冷冰冰的靈寢室帶來絲絲暖意,被一遍花海包圍?的哥哥,睡得正甜,你終於笑?離開了這個世界,別了愛你的人。
輕煙隨風去,遺下猶有餘溫的骨灰。
你會回來再抱他一次,給唐唐最後一個溫存,你答應他你會歸來。
唐鶴德走到床邊躺下來,張國榮的餘溫緩緩地流入他的軀體,溫暖?他的心房,他閉上眼睛,感到有個人緊緊地用雙手抱?他的腰,這是屬於張國榮的擁抱,多麼熟悉,多麼溫柔。
肉身死亡,真是徹底的灰飛煙滅?
在別個世界的張國榮,那裏會有他長久以來嚮往的家、永遠不會褪色的愛、不會消逝的青春。
哥哥對?喜歡的人,從不會嗇吝笑容,他笑得像孩子,並以澄澈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回報大家對他的愛。偶然,也會看到他眼中隱藏?的落寞,可是笑得累了,不知身在何方。在鎂光燈下的張國榮,能輕輕掩蓋掉那一絲愁緒,他總是笑得很美。
可是,眼內藏?的迷惘無助,騙不了人,夢裏不知身是客。
「除了媽媽,唐鶴德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張國榮說。
同志界為他的磊落而喝采,要藉藉無名,一無所有的人去表白心跡很難,但對受萬千寵愛,眾人焦點的張國榮來說,要說出那一句說話更難。因為他比誰都怕失去,比誰都更易受閒言閒語所傷,只因為他曾經失去過,曾被閒言深深刺傷過。
對不少同性戀者,偷偷摸摸已成為他們戀愛的代名詞,要對?全世界的人打開心扉,高聲說一句我愛你,要多大的勇氣?做一個水銀燈背後的同性戀者是易得多,因為沒有人會要求他擁有一段完美的戀情,是長是短,快樂哀愁,通通都不過是他一個人承擔,要沉迷肉慾,又或是愛得柏拉圖,問誰管?要誰理?最多都不過向身邊至親好友交代,那用每天等待報紙雜誌公審。
哥哥跟唐唐打從相識開始,這段情便註定要曝光。
堅執走我路
做一個同性戀者,路已是艱辛;
做一個雙性戀者,更是為難。
同性戀還可以得到某些人百分百的支持和鼓勵,雖然要面對和大多數人不同的壓力,但卻說一是一,斬釘截鐵和世俗規條對?幹。
真正雙性戀者的哲學,猶如走在鋼線上獨行,界限模糊不清。既是甚麼都是,又甚麼都不是。我愛女,我亦愛男,我可以愛盡天下蒼生,雖然情只能獨鍾。
其實要在渺茫人海中找到那個命中註定的人已是如此困難,又何必要硬加一度規條,迫你在兩者之間作個決定﹖我愛誰就愛誰,不是來得更直接嗎﹖
不知是命運選擇你,還是你堅執的要走自己的路,即使驚世駭俗,但你決心要對自己和其他人坦白,唐唐就是你最愛的人。你知道,只有公告天下,才可以愛得光明磊落,才可以把你欠唐唐的安全感和認同還個乾淨。
在電影《金枝玉葉》中,張國榮演活一個多方面受困擾的音樂製作人如何在兩性情路中兜兜轉轉的心路,由初遇的不經意,到感情漸漸萌芽,他一直都懵然不知。哥哥初遇唐鶴德,也沒有想過,就是這個眼神溫柔的男子,使得自己飄泊了多年的感情,終於找到一個避風港。
靈魂最終偷偷瞞過肉身,緊繫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對象身上。
長久的戰場
和父母關係疏離的張國榮,自少就已經缺乏愛,還好有六姐的存在,才稍稍填補了那一段空白。誰都不能否認童年時的哥哥始終缺乏愛和安全感。骨肉至親的溫情,來得太少。後來,他早已對父母不再抱有希望,雖然依然渴求一個溫暖的懷抱,但卻知道今生今世,這個缺憾,在他一路成長之間,變得更難修補。
也不是沒有愛過,當年還只有二十歲就憑?湧上心頭的那份愛意,衝動的向當年只有十八歲的毛舜筠求婚。雖然那份熱烈的感情早已昇華成為更真摯的友情,但當年的那感覺卻肯定是愛情。哥哥很清楚,那一次不是一個誤會。對倪詩蓓、對楊諾思、對雪梨的愛情,都是真實的,只是大家有緣無份,難以廝守。
但對眼前這個男子所起的關心和思念,難道單單是一個錯誤?這一段感情,相比以前的那些,的確來得比較慢,但卻使哥哥感到有一絲細水長流的滋味。
喜歡照顧人的哥哥,心底深處,也想有一個人可以讓他脫去華衣美服,省卻花言巧語,簡簡單單的愛一回。唐唐正是那個可以讓張國榮赤裸裸的人。
可是,他卻是個男人。
對於這份不容世俗的感情,有太多陌生人的指指點點,有太多旁人看似好奇但實是不屑的眼光,試問一個人可以承受多少目光,一個人的心如何可以長久成為戰場,張國榮的一顆心早就已經傷痕累累,在崩潰的邊緣徘徊。(待續)
      

蕩失的靈魂第十四回
(上回提要)在情路上終於找到歸宿的張國榮,在熱情演唱會中向歌迷及傳媒公開承認和唐唐的親密關係,為兩人之間的感情定下一個新的里程碑。
縱要面對種種不同的壓力和目光,但率直的張國榮漠視別人眼光,堅決要走出自己的雙性情路,當他可以決定走出衣櫃後,卻慘被抑鬱症折磨,令他痛不欲生。
(第十四回)
「你為甚麼這樣殘忍?你死了還跟?我?你為甚麼不放過我?為甚麼……」
瑟縮在一角的張國榮,聲嘶力竭的在放聲大叫,他的臉都變了,蓋上一層又一層的灰燼,精緻的那雙眼睛不復神彩,跟鼻子、嘴巴扭曲作一團,那幾道又長又深的皺紋在他黝黑的皮膚上伸延,是飽歷風霜過後的烙印。
心魔纏身
眼角的神經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抽搐,瞳孔空洞得帶點乾澀,密布的紅筋像一絲一絲血痕,他雙手緊緊的抱?頭殼,用僅餘的氣力拚命掙扎,像有一道無形的枷鎖活生生的把他扣住,他愈想逃,那手銬就扣得愈緊。
突然間,眼前漆黑一片,他的肉身也隨?靈魂跌落在無盡的黑暗中,生存與死亡的界限在當下都彷彿不再存在,四周都沒有半點生命的氣息。
他放聲嚎啕大哭,卻怎樣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所有感官都在頃刻間停頓了,幸好感覺神經還未消失,他感到有一群人正在一步一步的迎向他,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的,他們手執?利刀,似是要來襲擊他,那些人的臉上布滿鮮血,身體被白布一圈一圈的包圍?,他每退後一步,敵人就再進一步,直到他發現已經無路可退,他們手牽?手,圍成一道人牆,把張國榮重重圍困。
死神來了,要把他帶走,在死亡邊緣的他,是如似的軟弱無力。
耳邊又再傳來陣陣迴音。
最近,他常常會聽到這個人在叫他,是一把熟悉的女聲,聲線清脆銳利,每一個字都像咒怨,在侵蝕他的靈魂。
「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你……」這把聲音由遠飄近,傳到張國榮耳端,再直入心扉,充斥?身體每一個細胞。
「我知道,你想我陪你死,我現在就跳下去。」張國榮喃喃自語。
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把他直推上天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前面再沒有路可走了,他步入了死亡邊緣。
距離死亡,只有寸步之差……
他輕輕的閉上眼睛,終於都跨過了界限,他的身體輕飄飄的,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最後,地上留下了一具手銬。
他不再回頭了,向?遠方飛去。
不知哪裏來了一隻烏鴉,這幾天都愛停在張國榮的窗前。
倦極難眠
或許就是它,令張國榮感到有點不安全感,這幾個晚上,他總在造惡夢,夢見自己被一群手執?利刀的白衣人包圍,然後,他步上了天台,然後……再沒有然後,他夢見自己死亡。有人說,發夢看見自己死亡,象徵「重生」,但夢境中的一切都太真實了,自從他接拍了《異度空間》開始,這個夢一直都纏繞?他。
在戲中,張國榮飾演心理醫生,醫治經常對人說看見鬼,身患抑鬱症的病人林嘉欣,最後卻發現自己也得了此症,他救贖了別人,卻不能自救,他一次又一次看見他死去的女朋友在他身邊徘徊,最後迫他踏上死亡之路。
是愛情的遺憾化作心魔,在他的內心徘徊,要把他整個人徹徹底底的毀滅。
戲內戲外,張國榮都被抑鬱症折磨,每次當他閉上眼睛,頭就痛得破裂,喉嚨乾枯得令他窒息,他像一個垂死的病人,在寂靜中等待時間的逝去;從前,他總是覺得生命中沒有甚麼不能承受,但如今他對甚麼東西都不再存有希望,內心的那盞燈熄滅了。
張國榮累透了,好不容易才能入睡;夜半,又會忽然驚醒,這樣的煎熬令他陷於崩潰的狀態,但他沒有告訴別人,包括他最親近的人。
白天的工作,對於精神大不如前的張國榮,為了追求完美,哪裏願意在眾人之前失態呢?工作是一樣的盡心,但因為睡得不夠,一向溫文的他,偶然也會被身邊的瑣事煩擾而動怒。
身邊的朋友是包容,因為知道他身體不好。
工作的夥伴是體諒,因為知道他只為做得更好。
但對觀眾來說,卻覺得張國榮不再像他們認識的哥哥。
一直以來風度翩翩的張國榮不知到哪裏了。大半生都活在鎂光燈下的他,在為拍攝獨立電影《無煙草》時,竟然因為耐不住記者拍照,相機那一下又一下的快門聲而動怒。
以前聽來代表焦點所在的快門聲,當天卻成為騷擾靈魂的「煩音」。
鎂光燈發出耀眼的強光,似要刺穿他脆弱不堪的身體,使張國榮再也不能平靜。
只為?那種說不出的親暱,自少缺乏親情的他,很喜歡別人喚他作哥哥,但那天聽在耳中,卻覺得似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嘲笑。
那一刻,在一眾記者之前,張國榮對那句一向愛聽的哥哥,作出了奇特的回應。
世界像在那一刻停頓下來。
「哥你老味﹗」
那一句粗言使空氣都凝住了,有些記者放下了照相機,只以愕然的神情望向一直以來都是和藹可親的張國榮,他那時還是餘怒未消,惡狠狠盯?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報章雜誌在那一個星期都以他的一時快語而大做文章,有指責、有磨難,但卻沒有哥哥最需要的提醒和關心。
心情煩躁
張國榮以為那一次只是因為自己對拍攝工作太過?緊才會發怒,再沒有細想為何會在人前怒氣沖沖。之後,旁人問他那天發生的事,張國榮都輕描淡寫的應付過去。
但其實他心中一直都記?那次說的粗話,還有記者們驚惶的眼光。一向面對觀眾時都一絲不苟,如履薄冰的他,在公開場合更是小心翼翼,希望能掩蓋他的焦慮。
可是張國榮的演技,終於也有技窮之時。在電影中,他能演盡天下蒼生的七情六慾,但戲外,卻再也掩飾不了早已失控的情緒。
之後張國榮出席《CASH金帆音樂獎頒獎禮》而到台上發言,萬千注視下的他語氣急促,聲音高亢。
那分莫名的躁動,再一次被關心他的人注意到。即使是匆匆拍下的新聞照片,也能清楚捕捉到他的焦躁。他身邊的人都開始對他的精神狀況加以揣測。
那時的張國榮就像被另一個不安的靈魂侵佔了身體和思緒,腦海中總有個聲音在慫恿?、鼓動?,叫一向淡然面對群眾,笑語連珠的他,將內心深處的種種驚恐暴露人前。
張國榮在舞台上每分鐘都綻放無限光芒,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無窮的魅力。
在電影裏,他演活了眾生的快樂與哀愁,以及紅塵中的光怪陸離。
多少傷心人以他的歌為心聲,每晚都要聽?才能入睡……
在茫茫星途上,張國榮不僅得到名和利,亦得到一班真正懂得欣賞他藝術成就的人。
但事實是張國榮早已不能好好入睡。每天都拖?疲倦的身軀去面對世界,他再也不懂得如何真心真意的笑,閃爍的明星終於也黯淡下來。
戲劇人生
觀眾看在眼中,只覺得他是太過投入劇情而不能抽離,但了解他的人,卻知道他生病了。
其實,演了半輩子戲的張國榮又怎會分不清現實和戲劇人生﹖
明明身體早已經累得不能動彈,精神早已消耗怠盡,但就是不能睡。
張國榮在每個失眠的夜晚都問自己:「為何很多人都能睡,怎麼偏偏我就不?」
即使睡了,那一個個夢還是使他心慌。在午夜、在晨曦,流?一臉冷汗的他總是一再驚醒。
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張國榮看看枕邊人,只見他睡得很沉,一隻手還是緊握?被角。哥哥輕輕的起床,一臉憐惜的看?熟睡中的唐唐,輕歎一口氣,向陽台走去。
不眠的夜晚,他抬頭遙望天際,向永恒的星宿尋求一絲的共鳴。漆黑的天空沒有回答。星星閃爍?,默言不語。
在眼眶中,眼淚輕湧,張國榮留下一聲苦笑,向早已冰冷的半個被窩走去,希望今晚能得一夕安枕。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在一個清晨的時分,唐唐終於發現他的最愛是如何為心魔所折磨。
他看見張國榮輕輕坐在窗前,一邊抽?煙,一面在默默掉淚。
加多利山的清晨很寧靜,房間內除了煙草的燃燒聲,就是張國榮那像受傷小動物的哽咽。
晨曦的光線若有若無的射進房間來,窗外是一片薄霧,張國榮站在窗前,背後是一片黑暗。唐唐只覺心上人的身影瘦得厲害……(代續)



熄滅的煙火第十五回
(上回提要)一向追求完美的張國榮,慘被抑鬱症折磨,日漸憔悴消瘦,身體大不如前。面對鎂光燈的追蹤和種種對他精神狀態的揣測,張國榮精神大受困擾,一生追求完美,不願失態於人前的張國榮終於不能再掩飾其日益嚴重的病情,一代巨星的光芒終於黯淡下來,他的身邊人更是對此擔心不已。
(第十五回)
這幾天,張國榮都沒有離開過加多利山半步。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他很害怕看見人。
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中,就連唐鶴德都不想見了,躺在窗台邊的張國榮,捲曲?那瘦弱的身軀,淚水從眼角一滴一滴的滴下,滑過了這張像孩子般的臉頰,他的臉快要被眼淚溶化了。
鎖上的心
四周寂靜無聲,只聽見張國榮在哽咽,像一隻受傷的小鳥,再不能拍翼遠飛。一陣涼風吹過,張國榮雙腿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覺得很冷、很冷,冷得像一把刀鋒直刺入心,整個心房給掏空了,留下一個沒有靈魂、沒有思緒的肉身。
他用盡氣力用雙手把自己緊緊抱住。他是哭得太累了,需要一個最熟悉的擁抱來給自己一點安慰。
那雙眼睛再也睜不開來,在徹底的黑暗中,仿如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輕撫在他的肩膀。漫漫長夜,張國榮都沒有離開過窗台。
他躲在這裏,彷彿這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人會前來傷害他,沒有人會說三道四,除了這裏外面的世界都是危險的,外頭的人都不可盡信。他知道能夠保護他的,能夠真正了解他的,就只有自己。
他對自己說,他不再害怕孤獨,再也不會害怕一個人。
在寂靜的夜晚,張國榮靜候日出的來臨,惟有日出的那幾線陽光可給他帶來一絲的睡意。有些時候,張國榮喜歡白天的閒適,在午後的陽光下,世界變得很美。有些時候,他享受黑夜中的孤獨,夜涼如水,月亮和星星都默不作聲。
張國榮的喜愛都隨心情而變化,雖然是變幻莫測,但他在心情好的時候,總是盡力去把這世界看得美麗一點,因為他一向熱愛生命中的喜悅和傷悲,他認為就是因為這一切喜怒哀樂,人生才算完美。
可是……
他曾經單純的靈魂,現在像被甚麼迷惑了。他雙眼陰沉,在張國榮的眼中,看不見將來,看不見希望。
突然,漆黑中有一線光落在張國榮身上,陽光穿透眼簾,睡了的張國榮醒過來,太陽沿水平線緩緩向上升,晨曦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穿過張國榮那單薄的身軀,就連背影也顯得瘦弱、落寞。
看在眼內的唐鶴德,面對?愛人的悲傷,卻是如此束手無策。
平靜難求
張國榮的聽覺不知從那時起變得很敏銳,就算是很微弱的聲線,在他耳邊傳過都像放了擴音器般,就連大屋外路人的腳步聲、隔壁開門的匙聲、鄰家孩子的哭鬧聲……他都清楚聽到,有時他還會聽到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你跳下去,死了就好了……」
他不知道是幻覺,還是……?
這幾天晚上,房間內的冷氣機發出的響聲更煩擾得令他不能入睡,響聲雖小,但卻無比清晰,他索性把冷氣關掉,推開了窗,讓涼風輕輕的吹進整個房內,心中感到了一陣平靜,可是夏日的蟬鳴卻使他更難入眠,心情變得憂鬱起來。
數月來,張國榮的情緒波動得厲害,有時更會不由分說的大發脾氣,外面的人都說他拍竣鬼片《異度空間》後無法抽離角色,致心神恍惚,令他常因緊張而失眠,連唱片亦告暫停,有說他患上怪病來,亦有人指他過勞患上肺炎,更有指他染上鼻咽癌,甚至傳出他撞邪的消息,但他都一一否認了。
02年6月,張國榮原定為新唱片錄音,但他突然因患病而取消拍攝唱片封套,其後表示患上胃炎,正在服食中藥調理。
「我沒有事,我很精神,希望傳媒不要亂寫,大家也不需要為該不真實的報道當成了蛛絲馬跡去追尋。」他說。
或許,他也不知道原因,就是沒有好心情,一切都偏離理想太遠了。
現實與理想背道而馳,對力求完美的張國榮來說,是殘酷的。
那段日子,張國榮好像變了另外一個人。
他常常自問:「我一生沒做過壞事,為何會這樣?」
一陣濃烈的檀香味從張國榮的房間中傳出來,是香燭燃燒的味道。
在床邊盤膝而坐的張國榮閉上眼睛,合什雙手,喃喃自語地誦經,每天他都在家中焚香念經。他整個心靈都在向佛祖祈求,那一聲聲的誦經聲,實是他內心深處的吶喊,他渴望心靈的平安。
他相信宗教可以救贖他,令他脫離痛苦。
張國榮命令傭人在加多利山大屋外圍了一層一層的木板,他不想被人發現他在誦經,他不想看見任何人,他把所有窗簾都拉上了,房間密不透風,他不再想看日出、日落。日昇月落,再也和他無關。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沉溺苦海
張國榮並不是一個懂得釋懷的人,然而,世事又豈可盡如人意?
追求完美、自尊極強的張國榮,漸漸墮進抑鬱中,他的母親,在死前都患上了抑鬱症,難道一切都是命運,逃不了嗎?
這是先天的悲劇,還是由張國榮自己的性格一手造成?
性格決定命運。
張國榮坦言,他個性悲觀,有一次他要上台領獎,在後台時,他一直感到很不安,他跟助手說:「究竟我做錯了甚麼事,他們常常都要令我難落台?」
本來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在敏感多愁的張國榮心上,變成異樣的難堪。對身邊的朋友來說,和張國榮相處雖然很多時都是如沐春風,但有時要逗鬧情緒的他高興,卻是一件苦差,因為他會躲在傷感的角落,享受痛苦的快感,沉迷在苦楚之中。有甚麼方法可以叫一個自願身陷痛苦的人快樂起來。
正如他的前女朋友楊諾思就曾經說過:「他會把不開心的事擴大,令自己身陷痛苦中。」
不過,要是張國榮天生是一個樂觀的人,他的人生路或許也就全然不同。張國榮對痛苦情緒的敏感,使他能得心應手地演盡種種悲劇人物,同時更因為對人生的種種煩惱和傷悲有更深的體會,使他輕易便能對身邊人的苦楚感同身受,給予需要他們最需要的安慰和照顧。薛家燕在婚姻失敗時,張國榮那時就曾致電這位扶持過自己的好朋友,問對方可有地方需要幫忙,聆聽當時正在崩潰邊緣的她的傾訴。即使事隔多年,在家燕姐的心中,都一直存?一份感激。
可是,這樣的人生也實在是太累了。
對愛情、對事業都力求完美,事事執?的張國榮,有一次跟黎明出外工作,看見Leon的Fans比自己的還要多,便教他情緒低落了好幾天。對一向都是眾人焦點,萬千寵愛在一身的他來說,別人的眼光應該盡數放在自己身上,他明白長江後浪推前浪的道理,花無百日紅,但他就是不許人間見白頭。
在二千年,他奪得了「十大傑出青年」,對一路支持張國榮的人來說,這是對他成就的肯定,但他卻不下數次在人前表示:「我拿了傑青之後,壓力愈來愈大了。」
高處不勝寒。追求完美的張國榮,下一個目標該放在那裏?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這種與生俱來的失落感促使張國榮在演藝事業上一路進步,他相信只有自己做得更好,別人才會繼續疼愛他。
當他向?完美愈走愈接近時,會有一剎那的喜悅,但之後他卻害怕會無以為繼。有些時候,他會想像自己變成童話故事中的小飛俠,一路年青活潑,身邊永遠有不會消失的玩伴,生命不會有失落的明天。
預習別離
02年冬天,加多利山大屋內。
這天晚上,張國榮如常地把自己反鎖在房間中,不願見任何人。
一整天了,他沒有走出來半步。
唐鶴德的心跳得很快,一陣陣莫名的心慌,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
這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人的感覺很奇怪,不能解釋。唐唐就是感到好像有個極之沉重的黑影壓上他的心房,他問自己,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會發生甚麼事使他如此不安﹖
他的一雙手在冒汗,嗄的一聲,在錯亂間,張國榮的睡房門被推開了。
眼前的景像,把一向鎮定的唐唐嚇呆。
躺在床上的張國榮,眉宇間透?痛楚,一張臉看上去又濕又冷,蒼白之中透?死亡的氣息,白沬還留在嘴角處。床邊的小几上,放?一瓶已是半空的安眠藥。
唐唐和哥哥的世界在那一刻停頓下來。
心亂如麻。
他走上前,探一探他的呼吸,他的手背感受到一下一下若有若無的溫濕空氣。
在混亂中,唐唐突然感到,他今次也許會永遠失去自己一生中最愛的人。(待續)


知己能幾人第十六回
(上回提要)抑鬱症使張國榮經歷了一生人最寒冷的嚴冬。他猶如身處於凜冽的寒之中苦苦掙扎,心境變得孤苦無依。身邊的人雖然對哥哥的病情擔憂傷懷,但無奈張國榮卻是替自己的心房加上重重枷鎖,旁人只覺欲助無從。在一個冬天的夜晚,病情嚴重的張國榮終於耐不住心魔的折磨走上自毀之路,幸好唐唐及時發現…
(第十六回)
生離死別,聚散離合,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戲。
張國榮選擇用自殺來了斷生命,幸好這一次他沒有成功,是他的最愛唐鶴德在死亡邊緣把他拉回來,他有勇氣面對死亡,卻沒有能力承擔生命中的苦澀,眼前這個人,一點也不像張國榮。
跪在床邊的唐鶴德,緊觸?張國榮的手不肯放開,好像怕一鬆開手,他的哥哥就會溜走似的。他那雙略帶粗糙的手很熨,熨得像被火燒過一樣。當下,他們彷彿是血液相連是個體,唐鶴德很用力去感覺張國榮的生命氣息,他要觸緊他的脈搏,真切地感受他一下一下的在跳動,他才安心。
猛然回首,如果不是那戀人的感應,張國榮也許真的一去不返了。
劫後重生的,或許不是張國榮,而是唐鶴德。
生死邊緣
在病房中,他們都沒有作聲,很多說話都埋藏在心底,千言萬語,該從那裏說起?
柔氣若絲的張國榮雙眼通紅,強忍在眼眶的淚終於都流下來了。
只一念之差,張國榮差點賠上了四十二年人生。
可是,誰能保證沒有第二次﹖
之前一直為張國榮病情提心吊膽的每一位好朋友,都知道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因為只要有一次看不住哥哥,只要有一次再離開其半步,可能就會永遠失去這一顆璀璨的明星,失去了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眼看唐唐為張國榮的病情累得一臉倦容,眾人更知唐唐負擔極重,亦知再這樣下去,再能幹的人也是獨力難撐。要照顧一個病人已是困難,更何況是一個再不能愛惜自己生命的人﹖
在張國榮身體稍為好轉之後,唐唐和他的一眾好友,親人開始認真地勸喻張國榮坦然面對自己的病情,雖然張國榮對於看精神科醫生感到抗拒,但卻無法推卻身邊人的一片愛心和熱誠,最後終於答應到享負盛名的精神科醫生麥列菲菲教授處看病。
在這段時間內,朋友都盡可能分出時間,陪伴這位好友,逗他開心,陪他散心,希望張國榮不會在漫長的治療過程中感到孤獨而輕易放棄。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張國榮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很多人說娛樂圈是一個大染缸,那怕初入行時純如白紙,都一樣會逐漸被染污;即使最初待人如何真誠,後來都一樣會變得薄情。在這裏每天都發生太多事,要認識太人多,有?太多的爾虞我詐。縱使對人用情再深,都一樣要收歛起來,否則只會受到旁人無情傷害。
張國榮在藝海中有失意過,有風光過,對這裏的人情冷暖,自是點滴在心頭。他明白這裏人和人的關係很多時都是以利益掛勾,自己天真的性格註定比較吃虧。
他一向有這樣的信念:待人處事只要問心無愧,那怕外面風急雨驟,都一樣會找到知音人,一定會遇到可以和他分享一切,一起回望人生路的好朋友。
果然上天沒有辜負張國榮,他的知心好友比誰都多。
互放光芒
即使光輝只得一剎那,每個人都希望可以做天上閃得最耀眼的明星。
要數八十年代香港樂壇的風流人物,女歌手以梅艷芳最為一枝獨秀,男歌手則是譚詠麟和張國榮之爭,三個人當時可以說是紅透半邊天。
對張國榮的一生來說,這兩個人各有不同的意義。
梅艷芳是他在演藝路上最貼心的紅顏知己,銀幕上最好的拍檔。
張國榮和梅艷芳合作的次數不少。
廿載情誼,應該是緣起於一九八四年的一套愛情片《緣份》。
電影說的是男男女女在地下鐵中發生和終結的感情。
電影成績一般不算是兩人的代表作,但當中中卻有一些東西教歌迷不能忘懷,那就是兩人合唱的同名電影主題曲《緣份》。張國榮的歌聲,一向都充滿不羈感覺,跳脫飛揚;梅艷芳則是聲線渾厚,饒有韻味。沒有人想過,兩把截然不同的歌聲走在一起可以如此動人。
多年之後,這齣電影即使為不少人淡忘,但歌曲中深情唱?「你我相隔多麼遠 那年那天可相見…」直到今天還有不少人琅琅上口,一聽到這首歌,他們的面容就輕易浮現眼前,誠屬不可多得的合唱佳作。
在芸芸女歌手中,張國榮跟梅艷芳的這次合作,最為成功,也最使人難忘。
兩人在《緣份》中的合作,只是開始,而不是終結。
四年之後,兩人成就了一個銀壇傳奇。
一九八八,張國榮和梅艷芳在《胭脂扣》中重逢。
作家李碧華精湛的劇本,關錦鵬執導,成就了這個淒美但陰深的故事。
只要看過這齣電影,誰能忘記痴心一片的如花憂怨的眼神﹖誰又能不被俊秀薄倖的十二少輕輕一笑而迷倒﹖這齣電影使梅艷芳初嘗香港金像獎封后的滋味,另一方面,亦把張國榮帶進一個更深層次的演戲世界。兩人在這次合作中獲益良多。
拍攝時間冗長,兩人相處融洽,有機會兩人便會細心討論怎樣才可以把今天的戲做更好,互相交流演戲心得,偶然也會談天說地,兩人的友誼發展得更快。幕後是好拍檔,大家清楚彼此的看法。換上戲服在電影中眉來眼去,你儂我儂,自然得不露痕跡。
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未必一定要促膝夜談,兩個人有機會一起工作,了解的機會更多。
在拍攝的過程,大家每天相處的時間不少,每個人開工是否準時,劇本有沒有背熟,最是無法掩飾。即使是性格脾氣,在這樣的相處下也是無所遁形。
兩個人發覺大家都同樣熱愛演藝事業,希望更上一層樓,所以不斷求進,對電影的拍攝從來都不會馬虎,互相感受到大家對工作一絲不苟的態度和追求完美的精神。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從心底油然而生。
知己難求
兩個在香港樂壇中均是風雲人物﹐成長路卻截然不同。
雖然哥哥在童年時飽受忽視,總算家境不錯,衣食無憂,歌唱事業其實是在誤打誤撞之下開始。
年紀小小的阿梅在五歲時已經以賣唱為生,跟?媽媽所創辦的「錦霞歌舞團」在街頭巷尾。
世情冷暖,年紀尚輕的梅艷芳早已習慣。但張國榮卻只是剛剛開始體會。
張國榮自少由六姐照料,依賴性甚強,有時會向身邊的人撒嬌,希望別人能疼他多一點,顯得甚是孩子氣。
梅艷芳則習慣自力更生,個性硬朗爽直,雖然是妹妹,卻善於照顧別人,打點瑣碎雜務,很早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大人了。
兩個人的性格不同,但卻是上天賜與對方一分最好的禮物。大家互補不足,阿梅喜歡照顧別人,張國榮則享受被照顧的感覺;阿梅為人豪爽,男孩子脾氣,偏偏張國榮卻多愁善感,性格內向。
誰說朋友一定要是孖公仔﹖
當張國榮想撒嬌的時候,阿梅一定會順?他的性子,好好的逗他高興,反正她自己也喜歡看到張國榮稚氣的笑容。到她想找個窩心的朋友談談心事,敏感的張國榮必定體貼入微,靜靜地聆聽她寂寞的心聲。
梅艷芳曾經說過:張國榮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雖然在哥哥短短五十字的遺書中沒有提起這位好友的名字,但誰都知以兩人交情之深,哥哥一定不會不先跟阿梅告別。張國榮死後,梅艷芳在嚎哭中問亡友為何要走上這條不歸路,為何走前都不跟自己說一聲,另方面又自責為何不能在他生前再多疼他一點。
摯友自殺身亡,信佛的阿梅擔心他因此犯下惡孽,又怕他會不捨陽間一切,不能早日往生,於是決定為他頌經超渡。在張國榮的靈前,阿梅架上太陽鏡來遮掩哭至憔悴紅腫的雙眼,整個人像是瘦了一圈,最後甚至因為太過激動而不能瞻仰哥哥的遺容。
在亡友頭七的晚上,阿梅睏極難眠,在輾轉反側之間,聽到遠方傳來飄渺的頌佛聲。雖然疑幻似真,但阿梅卻認定是張國榮聽到她頌經聲後的回應。
《胭脂扣》中,如花先走了,化成厲鬼,留在人間苦苦追尋心上人的音訊,苟且偷生的十二少則混混噩噩在塵世打滾,歷盡生老病死的折磨。
現實卻不如戲,這次到張國榮轟烈地先走一步,留下梅艷芳一個人在暗角處為亡友傷心痛哭。(待續)


知己知彼第十七回
(上周提要)八十年代,張國榮跟梅艷芳一男一女在樂壇、影壇都紅透半邊天,兩個人因經常合作而成為密友,更以兄妹相稱,在《胭脂扣》的合作亦成經典,可惜,現實中,張國榮比梅艷芳先走了,哥哥離去後,留下阿梅獨自傷心難過。
八十年代末,香港紙醉金迷,歌舞昇平,人們的凝聚力強。
樓市、股市兩興旺,正是香港人晚晚魚翅撈飯、排隊買樓的日子。
香港音樂界也是百花齊放,唱片業發展昌盛。
十多年前的樂壇很熱鬧,歌手發展空間廣闊,有很多能獨當一面的歌手,每個都有自己的風格,很多歌手、很多歌曲都能成為熱潮,一時無兩。
如果說,七十年代是許冠傑的年代。
往後十個年頭,則是譚詠麟及張國榮的天下,兩個男人幾乎瓜分了整個樂壇,他們是八十年代的標籤。
那個年代的歌迷,不是「擁張」便是「擁譚」,沒有騎牆派,楚河漢界,壁壘分明。
是敵是友
1988年,《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現場。
譚詠麟及張國榮的擁躉各自為自己的偶像搖旗吶喊,歡呼聲、拍掌聲震撼紅館,歌迷使勁的在尖叫:「Leslie, Leslie……Alan……」
曾任當年新藝寶唱片公司負責人的陳少寶,憶述那時刻的劇鬥,仍猶有餘悸。
「記得1985年在《勁歌頒獎禮》上,由於阿倫(譚詠麟)歌迷在場內噓聲四起,張國榮在極之難受的氣氛下唱完了入選金曲。散場後場外更群情洶湧,Leslie(張國榮)更被迫留在更衣室內避風頭。」
當時張國榮與譚詠麟的競爭,絕對是白熱化和水火不容。1985至1986年內每當有音樂大騷,他們定必成為傳媒及外界的焦點人物,看他們的目光交流,留心二人的一舉一動,無不惹人猜測他們是朋友還是宿敵。
「確實是有點疲倦,鬥是心力的鬥,不是死敵,只是在樂壇上寸步必爭,我和 Alan肯定是良性競爭,不過太多存心不良的傳媒和記者大造文章,可能令到我們都不開心,但始終無影響大家的朋友關係。」
張國榮對當時兩人在樂壇之爭,感覺只有疲累。
張國榮對譚詠麟的感覺是難為知己難為敵。
在娛樂圈中打滾多年的張國榮,自然有經過跑龍套的日子,未大紅大紫之前,也試過受盡冷眼,發展很不如意。
對樂壇跟紅頂白的風氣,他也大有體會。他知道譚詠麟的想法與他一樣,希望能夠成為樂壇中最耀眼的一顆明星。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做第一,在頒獎台上當亞軍的滋味,?實比死更難受。只要是對事業有鬥心的人,都會不斷向前爭取成為冠軍的機會。
但「第一名」從來都只得一個。
所以他們在白熱化的競爭下,從來都不是知己。
但兩人互相之間的了解,也使大家做不成敵人。
對種種紛爭傳聞,正如張國榮所說都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在歌聲、歡呼聲之下,香港人創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蹟,譚詠麟與張國榮,見證?香港的起落盛衰,九十年代泡沫經濟爆破,香港人的夢碎了,被迫勒緊褲頭,譚、張盛世亦告一段落。
他們在香港興盛時冒起,衰落時隱退。
《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現場,十首的金曲都揭曉過後,氣氛開始緊張起來。排山倒海的喝采聲在場內迴盪,聲音震耳欲聾,歌迷們聲勢浩大,「擁張」、「擁譚」派各據山頭。
譚派、張派旗幟鮮明,壁壘分明,在一片歡呼聲中,不知道誰人帶起頭來,偶爾又會傳出陣陣噓聲,夾雜在歡呼聲中。
在吶喊與拍掌聲間,暗藏?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難為知己
隨?張國榮問鼎「最受歡迎男歌手」獎的日子逐步迫近。
「譚派」跟「張派」的不滿對抗情緒亦逐漸失控,難以控制,幾乎到了隨時「開戰」的地步。
突然間,兩派歌迷都停止了吶喊。
台上的司儀宣布《最受歡迎男歌手》即將揭曉。
電視台的攝影機此刻正在捕捉台下歌手們的緊張神情,鏡頭由左至右移動,左起Beyond、草蜢、葉蒨文、林憶蓮、陳百強、林子祥、甄妮、梅艷芳……
席上都是八十年代炙手可熱的歌手。
最後,鏡頭落在譚詠麟及張國榮的臉上,全場一萬多觀眾,透過頒獎台上的大熒幕,看到了二人臉部的大特寫,瞬間傳來一陣歡呼聲。
如往年一樣,譚詠麟及張國榮被安排肩並肩坐在一塊兒。
是一對並肩作戰的敵手,還是知己知彼的戰友?
台上的頒獎嘉賓拿?信封在故弄玄虛,到底是譚詠麟,還是張國榮?
縱然,早已奠定樂壇地位的張國榮受盡萬千Fans的支持和愛戴,一曲《Monica》技驚四座。大碟《張國榮 Leslie》銷量一再衝破白金數字,名曲《為妳鍾情》、《愛慕》、《儂本多情》、《一片痴》演繹得淋漓盡致,但面對強勁對手譚詠麟時,張國榮始終欠缺一點運氣。
暗地垂淚
「我不努力嗎?No!每日清早我都跑步練氣,將自己Keep到最好狀態,別人錄唱片草草了事,我就錄到深宵四點都不滿意,目的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觀眾及樂迷的肯定,只不過當時外界的焦點始終放在Alan(譚詠麟)身上。」
由1985年開始,譚詠麟與張國榮的名字經常被人相提並論,上至電子傳媒,下至報紙雜誌,無一不將他們的龍爭虎鬥放在新聞的焦點上,搖滾歌手夏韶聲曾大爆那年的《勁歌頒獎禮》中,張國榮因不忿譚詠麟奪得最受歡迎男歌手獎,而躲在洗手間獨垂淚。
1986年末,譚詠麟為免歌迷言行過激造成不愉快事件,他決定宣布不再?獎。就這樣,張國榮的氣勢隨之急升,終憑經典金曲《有誰共鳴》勇奪《勁歌》的「金曲金獎」。
到了1987年,張國榮形勢大好,大碟《Summer Romance》的銷量更創驚人數字。同年他加盟新藝寶唱片公司後,宣傳攻勢一浪接一浪。
張國榮人氣飆升的程度已達至最高境界,每次演出總會為觀眾帶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風采迷倒數之不盡的少男少女,大部分香港樂迷都喜歡聽他的歌。
忘仇記愛
終於輪到張國榮了。
鏡頭前的張國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綻放?自信的笑容,眼睛也在閃耀?光芒,那一種眼神,是張國榮獨有的。
坐在他身旁的譚詠麟跟張國榮,像在跑道上比賽的參賽者,在終點前攜手衝過終點。
結果宣布後,陣陣歡呼聲響遍四周,在台下的張國榮向後排的觀眾作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鞠,還跟身邊的譚詠麟來一個擁抱,Alan在張國榮的肩頭上拍了一下,他們的眼神終於碰上了。
一切都心照不宣。
十多年後,張國榮的喪禮上。
穿上黑色西裝、架上墨鏡的譚詠麟坐在第一排,看?靈堂中央的遺照,此刻的譚詠麟神傷了。
他用手摸了摸左手邊的空位,想起張國榮當年在頒獎禮上的那個眼神,還有那個深深的擁抱,他強忍?心中的淚,還記得那一年,他們合唱《霧之戀》。
「每次我望真你,每次我望真你,你那眼光中也都帶淚……」
如果人生不過是一場遊戲,誰勝誰負也不過是剎那間的虛榮,微不足道。
是敵是友……
在譚詠麟跟張國榮心目中,已經不用多說了。
這天,來靈堂探望張國榮的至親朋友太多了,一雙一雙的紅腫了的眼睛都眷戀?哥哥,他在人間留下的種種恩怨情仇,當下都化作一縷縷的輕煙了。
所有讚美、謾罵、噓聲、掌聲都不用再計較甚麼了,忘仇記愛,留下在腦海裏,都是一段段美麗的回憶。
1989年,剛奪得「最受歡迎男歌手」的張國榮突然宣布退出樂壇……(待續)



風再起時第十八回
(上周提要)八十年代,張國榮和譚詠麟在歌壇上大紅大紫,每個頒獎典禮都成為兩派歌迷鬥法場地,在台上鬥得獎數目,在台下則鬥歌迷掌聲。當時張國榮和譚詠麟的歌迷勢成水火,衝突時有發生。
為了成為樂壇一哥,張國榮付出不少努力和汗水,可惜當時對手譚詠麟實在是銳不可擋,故很多時候,風頭都給譚詠麟蓋過了,直至1989年,譚詠麟宣布不再領獎,張國榮等了多年,終於一嚐「最受歡迎男歌手」的美夢。
音容宛在,張國榮的歌聲在靈堂的唱機內輕輕轉出來。
一首又一首逝去的歌都隨風遠去了,今天來賓都屏息靜氣,陶醉在張國榮淒美的歌聲中,懷念?每一句歌詞之間,張國榮那一呼一吸,展現萬樣溫柔的喘息。
靈堂內的溫度很低,地上散滿了一朵一朵凋謝的花瓣,蒼蒼涼涼的。
冒?風雨趕到的譚詠麟心中一陣感慨,他珍而重之地翻開手中的《張國榮紀念特刊》,很多往事,都湧上心頭。
當年兩個人鬥得如此燦爛,本來是預計會一直鬥下去,沒完沒了,叮噹馬頭。第一個回合,譚詠麟稍勝,張國榮引退。
到1997年張國榮正式回歸,再一次成為焦點,一下子贏回了當年輸掉的籌碼。
文華酒店門外的青石板。
黑色的日子。
紅色的鮮血。
就在今年的愚人節,張國榮竟轟烈的先踏出一步,一躍而下,腦肝塗地,他的身軀壓斷了金色的欄杆。
何苦如此?
當年鬥得如火如荼,事業如日中天,當時得令的張國榮竟可以放棄一切,遠走他方,世人為他的決定嘩然。
2003年4月1日,只不過是當年的又一次翻版。
可是,上次的離去,張國榮還可以再回來,再次在台上唱他的《不羈的風》,再次對?愛他的人笑。但還有下一次嗎?
沒有了。
再沒有下一次了。
這次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急流勇退
既生瑜,何生亮﹖
真的是一山不能藏二虎嗎?
樂壇上最閃亮的兩顆明星,在八十年代,鬥得你死我活。
傳說當年的某一個下午,在某個唱片公司的製作室裏,張國榮收到一分意想不到的禮物。
「Leslie,有人送來了一個包裹,指明是給你的,也許是你的歌迷給你的禮物?」
「是嗎?你立即拿進來,讓我看看是甚麼……」
助手聞言,立即走到外面去,把那個包裹帶到張國榮的工作間。
「拿上手輕得很,很難猜這個是甚麼。可能是歌迷做的摺紙吧?」
張國榮拿起紙盒,輕輕的搖一下。
張國榮慢慢拆開那個紙盒,滿心歡喜的等?看裏面的禮物。他一向喜歡拆禮物包裹,那種期待使他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聖誕節時拆禮物一樣。
紙盒打開了。張國榮看裏面的東西,發出一下驚呼聲。
「立即拿出去!拿出去!拿出去!」
盂蘭節常見的金銀衣紙、香燭、冥鏹、溪錢竟撒滿了桌面上,旁邊還附?一張卡,寫?:
「留給你慢慢享用,甭客氣,請笑納。」
不是你的歌迷送上。
張國榮驚魂甫定,聲音由遠而近,一連串的梵音佛語不停在他的耳邊響起。
「我只是唱歌拍戲,我可沒有傷天害理,為甚麼要我死﹖為甚麼要這樣狠毒的詛咒我?」
他以前曾經收過不少口頭上的恐嚇,每次出騷都有譚詠麟的歌迷叫他滾回後台去,不要丟人現眼,又或是批評他歌聲不好聽,衣衫太妖野。
無理的謾罵,他可以置諸不理。
但這分出乎意料之外的禮物,卻使他有?不同的感受。他想起披頭四樂隊的約翰連儂,在回家的路上是如何被歌迷槍殺,轉眼間,蓋世才華和幸福家庭,一切都煙消雲散。
做人何必太在乎、太執??
今天他收到的可能只是幾張溪錢,數隻元寶。下一次,可能是一把利刀,一粒子彈。張國榮看?鏡中的自己,心中第一次湧起急流勇退的想法。
他是時候離開了。
依依不捨
他真的離開了。
1989年,張國榮突然宣布告別樂壇。
整個香港為他的決定而震憾。
正在事業高峰的張國榮為何要走?
對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當時社會上有很多不同的揣測。
「張國榮也許是因為覺得自己無以為繼,怕會在以後輸給譚詠麟更多,所以才見好就收吧!」
「也許是想學那些外國歌手,在最燦爛的時候為自己的事業寫下一個完美的休止符。」
「又是不是蔡楓華的那句說話呀?一剎那的光輝並不代表永恒。」
「會不會是惹下了甚麼仇家,要到外國去避難﹖」
「或者是要去外國結婚……」
「是不是他患了甚麼病,要到外國休養一段時間﹖」
「又或者……」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而張國榮對種種傳言,一概不作回應。
既然都決定要走,背後的答案是甚麼又有何相干呢?
告別演唱會上,射燈正照?張國榮的臉。
觀眾看演唱會,都不明白為何歌手在台上會渾身是汗,紅館的空調設備一向充足。
只有在台上的人才知道,那一盞又一盞的射燈照在身上臉上,是何等灼熱。
但即使要走過多少路,捱盡幾多的風風雨雨,每一個香港樂手都期望可以在這裏完成自己的夢。
千萬觀眾的注視,使人振奮的掌聲和歡呼聲……這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叫人?迷和難忘。
今次已不是張國榮第一次踏在這台板上。當年在這裏舉行第一次演唱會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他再也分不清臉上的是汗還是淚。
也許是最後一次對?歌迷唱歌了。
也許是最後一次踏上紅館的舞台了。
回首前塵。
他深深感受到歌迷對他歇斯底里的熱情,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陣陣的感慨,其實他是捨不得的。
到演唱會尾聲的時候,歌迷對張國榮作出最後一次的挽留。
「Leslie,我們永遠支持你。」
「Leslie,請你為我們再唱下去。」
歌迷愈是叫得聲嘶力竭,他愈是心亂如麻。
但一切都是如此無奈,要走,始終都要走。
但他不能再回頭了。
他去意已決。
風繼續吹
「我看見傷心的妳 妳叫 我怎捨得去
哭態也絕美 如何止哭
衹得輕吻妳髮邊
讓風繼續吹 不忍遠離 心裏極渴望 希望留下伴?妳 」
唱到這裏,一向易哭的張國榮紅了眼眶。
一滴滴的眼淚劃過他的臉頰,聲音帶?哽咽。
但歌還是要繼續唱下去。
他要回報多年來歌迷給他的愛和支持,縱是淚流滿面,他堅決唱下去。
「風繼續吹 不忍遠離 心裏亦有淚不願流淚望?妳… …」
歌迷也和張國榮一樣哭了。
一曲既畢,掌聲響起,久久未能停止。
張國榮在台上向歌迷許下諾言:
「我一向都想開一間咖啡店,如果以後,我真是開一間咖啡店的話,而你們拿?今日的票尾來找我,我就一定會請你們喝一杯咖啡……只要你們肯來,我一定請!」
他的咖啡室《為你鍾情》在多年後,在跑馬地的一條橫街上開張。門前放滿了花牌,張國榮實踐了當天的承諾,他送出了很多杯的咖啡。
咖啡雖然是很濃很香,但歌迷還是最渴望他的歌聲,期望再在紅館的舞台上看到他的風采。但這風采最後竟然是以鮮血染成,卻是歌迷做夢也想不到。
重返舞台
風總有再起時。
張國榮退出樂壇後,到了遙遠的加拿大生活。
點綴晚秋的楓葉,迫近黃昏的夕陽。
張國榮洗盡鉛華,在異國的生活怎也及不上在香港的多姿多彩。
他是生在舞台上的人,離開了舞台,他也失去了自己。
朋友少了就愈使人感到孤單。
生活苦悶就愈使人感到寂寞。
他開始懷念歌迷的歡呼聲。
他突然覺得,他不能沒有歌迷,歌迷也不能沒有他。如果他是魚,歌迷就是水。魚兒又怎能離開水呢?
忽然間,他發覺自己一點也不喜歡加國的楓葉,他懷念香港的洋紫荊。
五十年不變,但他的歌迷有沒有變呢?
1997年7月1日,在舉世矚目下,香港回歸中國。當時香港的一切也沒有改變,馬照跑,舞照跳。
張國榮也在這時重返香港樂壇,為自己的歌唱事業重新展開新的一頁。
對舞台上的一切,張國榮還是感到如此的熟悉。
當然,因為他是屬於這裏的。
如果每個人都有一個捨不得的地方,張國榮最捨不得的地方就是鎂光燈下的紅館舞台。
張國榮在紅館舉行跨越九七演唱會。
七年。
人生又有幾多個七年。
張國榮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親到紅館單單為觀看舞台搭景。工人將一塊塊的木板搬到台上,電線還是亂作一團的,未來得及整理。
歌聲背後,一個舞台要多少心血才能搭成?
一個歌手,要付出幾多血汗,才能在這裏換來歌迷的掌聲?
第一場的演唱會終於開始了。
張國榮看到了坐在台下的觀眾,依稀還是七年前的舊模樣。
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孔,甚至不是他的歌迷,而是他的朋友,他的知音。他從來沒有感覺到跟歌迷的距離可以如此接近,他感動了。
他再也控制不到自己,眼淚奪眶而出。
復出後的張國榮,就如末世最後的一朵玫瑰,綻放得比七年前更璀璨。(待續)





揮別舞台第十九回
(上周提要)1988年,入行十年的張國榮終於奪得了《最受歡迎男歌手》大獎,可是好景不常,萬千寵愛的他飽受壓力,令他對樂壇心灰意冷,1990年開了一連33場告別演唱會後,便決定移民加拿大,洗盡鉛華,重過新生活,只是,天生註定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他,又眷戀從前的璀璨生活。
(第十九回)
在最光輝燦爛的一刻,舞台一角亮起了一條七色的光柱。
張國榮慢慢步入光柱中,離開了他最愛的舞台。
楓葉片片,搖搖欲墜。
微風吹來,葉子飄呀飄,靜靜地落在大湖邊的草地上。
在加國的張國榮看?滿天橘紅色的晚霞,想起從前在香港的某一個黃昏。
物換星移,時空交錯。
1990年11月22日傍晚。
陽光被飄浮在半空的雲層遮住了,整個天空忽晴忽暗。
人們的心情也帶點悲涼。
這天,看不見太陽,捉不?清風。
灰色的天空沒有留下一夕餘暉,暗暗淡淡。
原來「晴天」不是理所當然的,「陰天」才是永不謝幕的布景板。
世界上的偶然是一種恩賜,命運往往令人徒然。
還未到晚上七時,太陽漸漸地在地平線上消失了,不一會兒,在西邊的海面上緩緩沉下去。
大地都默不作聲,半晌,幽幽的月亮又升起來,悄悄的,沒有聲音。
潮汐漲退,日升月降;
萬物作息有時,循環不息。
像人生,有聚有散;
有起有落,變幻莫測。
緣起緣滅
有一句話:「剎那的光輝不代表永恆。」
淡淡的遺憾感覺瀰漫?整個維多利亞港兩岸。
是夜。
風,也像在為誰依依不捨,拚命地翻起片片浪花,水花濺到岸上,去到最高的一點,然後又退下去了,來來回回,上升下降,海水泊岸的聲音加上呼呼的風聲,大海顯得很孤寂、很深沉。
人們總是愛懷念逝去的東西,思念已故的人,卻不懂得珍惜當下擁有的,到一切都不復再時,來不及懷念,剩下的就只有無奈。
最窩心的折騰,無可奈何。
冬天的晚上,海旁的溫度很低,大概只有攝氏十三度。
熙來攘往的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大衣,披上冷頸巾保暖,呼呼北風勁吹,一陣冷風在臉頰上擦過,像一把鋒利的刀。
冰冷的感覺直穿心臟,久久未能散去,卻無損人們那顆熾熱溫暖的心,繼續朝?紅磡體育館的方向往前走。
他們要趕去音樂會,在歌聲中尋回逝去的感覺,留戀一個人的聲音。
那裏每首歌都有他們的回憶,還有屬於某個人的血與汗。
維多利亞港刮起巨浪,從香港紅磡體育館呼嘯而過,彷彿所有的風風雨雨都悄然而來,又悄然而走。
風雨過後,一片平靜。
有一艘小艇在大海中飄蕩?,沿?燈塔那一方駛去,大郵輪在「嗚嗚」的鳴號,船上的遊客向?海旁的人揮手,送別的親友淚眼通紅,站在欄杆邊久久都不願離開,人總是不由自主地被生離死別控制?情緒。
人群散去了,留下遍地哀傷。
每個階段都有終站,到達目的地後,又朝?未知的將來進發。
彷如人生,聚散無常,悲歡離合。
一切也是掌握之外,不由人主宰。
是天意。
含淚隱退
萬天星星,在維港上空閃閃發亮。
在繁星璀燦的天空下,地上有一位天皇巨星要隱退了。
33歲的張國榮,正在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行33場告別演唱會的最後一場。
全場二萬五千名觀眾,在歌聲中送別張國榮。
正值事業高峰的張國榮,毅然離開這個作戰多年的地方,內心紛紛亂亂,交戰多時。
淒美的旋律響起了,是張國榮最愛的歌《想你》。
「呆坐半晚,咖啡早滲?冰冷,是否心已淡是掛念妳的冷淡,難合上眼,枕邊早墊?冰冷,夜深不覺冷但似躺在泥灘……」
張國榮柔情似水的聲音,在緩緩下降的舞台中心,脫去了他身上那件早已鬆開了鈕扣的白恤衫。
張國榮的歌聲蕩氣迴腸,震撼場內每個人的心靈,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眶中滴下來,所有人都跟?流淚了。
他報以一個最親切的微笑,又旋即融化了所有人的淚。
眼前的張國榮,像一位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他是遙不可及的巨星。
如今,站在眼前,伸手可見。
「一聲再見,沒有半聲嗟怨,
淡淡去,但無言,過去終於過去,
留下了,當初一切的懷念。」
《緣份》
最後的歌
直到剩下一首歌的時間,穿上純白色西裝的張國榮,站在空空的舞台中央,他竟有點蕩失的感覺,張國榮不讓眼淚流下來,幽幽地說:「我珍惜今晚的每一刻,也珍惜在座每位朋友對我付出的感情,你們送我,我好滿足。多謝!」
《風再起時》的前奏響起,頃刻,思緒排山倒海,一湧而至;這些年來,許多許多事、許多許多情,傷害他的人、欣賞他的人,他的歌迷、他的知己,在他最低潮時扶他一把的人,在他垂淚時慰解他的人……
原來,張國榮得到的,遠比失去的為多。
「風再起時,默默夜深中想到你對我支持,我縱要依依帶淚歸去也願意……仍是有一絲暖意。」張國榮憑歌寄意,用他最原始的聲線去答謝他的知音,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最後的歌唱完了,場內的人都不願離開,在呼喚台上的張國榮。
「Leslie, Leslie……不要走,不要走呀!」
「Leslie,我們永遠都愛你!」
「Leslie,我們捨不得呀!」
「張國榮,我們等你回來……」
如果不曾離開,就不會有重逢的喜悅,沒有遺憾,就不覺得珍貴。
張國榮依戀地看?舞台上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曾經,這是他夢想的地方,腳下的每一塊地板都有他的足印,手中的咪高?依然有他的餘溫,台下每一個座位,都曾有過他的知音,場內的每一口空氣都蕩漾過他的歌聲。
一切一切都是抹不開的,歲月見證了他曾經來過,見證了張國榮曾經在香港樂壇發光發熱,一代巨星,一位難得的歌手。
如天上的星星,永垂不朽。
20歲,人生第一個挑戰,參加歌唱比賽。
29歲,在樂壇創下成績,終成天之驕子。
33歲,告別樂壇。
聚散有時
當最後一粒音符在空氣中凝聚、飄浮……
然後,該散的都散去了。
張國榮內心一陣悸動,良久都窩在心頭,他知道,他知道的。
要放開,畢竟太難。
還會回來嗎?
在二萬五千對眼睛下,張國榮終於走到舞台中央的咪座,他的手在顫抖,淚在流,內心一陣痛;這一步,很漫長。
良久,他把手中的咪高?放在上面,全場一陣震耳欲聾的叫嚷,沒有人願意離開。
1990年11月22日晚上,張國榮完成了「封咪」儀式。
「 夜闌靜,有誰共鳴 風繼續吹,不忍遠離
無言是此刻的冷靜,笑問誰,肝膽照應
風也急風也清,告知變幻是無定」
這一次離開,還好,是「生離」。
張國榮早就想移民加拿大,不過卻沒有決心去實行,自從90年六姐離開人世後,已經沒有放不下的心事了,他便到加國找尋他的新生活。
張國榮在加拿大築了一所非常漂亮的別墅,也許,他打算在這裏跟唐鶴德共度餘生。(待續)




戲夢人生第二十回
(上周提要)
在譚詠麟宣布不再領獎之後,
張國榮也急流勇退,
在十三歲時,
於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行一連三十三場告別演唱會。
張國榮雖然對一班支持者依依不捨,
但無奈去意已決。
在最後一場演唱會,
他望?台下正為他離去而傷感的歌迷流下不少眼淚。
毅然放下歌唱事業的張國榮,
終於離開香港這個充滿是非鬥爭的地方,
遠走加國開始另一個人生的階段。
(第二十回)
「漢兵已入境, 四面楚歌聲, 君王意氣盡, 賤妾何聊生。」
《霸王別姬》可以說是張國榮生命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這齣由香港名作家李碧華統籌和編劇,中國名導演陳凱歌執導的作品,在一九九三年的法國康城影展摘下了金棕櫚獎,翌年,再取得金球獎的最佳外語片,當時被評為中國最偉大的電影之一。
在一九九三年推出的這部作品,使張國榮超越了偶像的層面,真正成為了一位表演藝術家。
《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本來不是張國榮。
原本世事就是玄之又玄,以為錯失了的機會,如果屬你的,終歸都會回到你的身邊。
早在張國榮離開樂壇之前,《霸王別姬》的編劇和統籌李碧華就一心要找他演出這個角色,不作他人之選。
當時張國榮收到劇本,細閱後,內心非常掙扎。
當時的他還未公開承認自己的性取向。
對於《霸王別姬》中程蝶衣的角色,他知道自己能夠演得出色。但他卻不願意,將自己未願意表白的性取向,加上另一層的揣測。
那個時候的張國榮,還是初初捉摸到電影的光與影。
基於形象上的考慮,張國榮婉拒了這個為他度身訂造的角色。
雌雄同在
但戲總是要拍,有了霸王,哪能缺少了虞姬?迫於無奈,惟有聯絡上另一位演過《蝴蝶君》的尊龍。當時尊龍開出天文數字,諸多留難,結果自然談不攏。
湯臣公司老闆徐楓和李碧華再游說張國榮。一向心軟的他,無法再拒絕好友的請求,更何況,作為一個演員,他也知道,一生中可以遇到這樣角色的機會不多,錯過了,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終於願意嘗試。
他要以自己的絕世風華,演活程蝶衣,一個不瘋魔不成活的戲子,一個既是男兒郎,又是女嬌娥的小豆子。
當時導演陳凱歌曾經擔心張國榮不能應付這樣的角色。
可是已經把戲接下來的張國榮,對陳導演的疑問,只是輕輕一笑,一個媚眼,對他說:「我就是人戲不分,雌雄同在,我就是程蝶衣。」
的確,他演活了。
演活了貴妃醉酒的楊玉環。
同時亦演活了霸王別姬的虞美人。
以靈巧的眼神演技,張國榮將一切對男人的誘惑能事幾乎是發揮到了極點。
程蝶衣把他骨子裏的那份嫵媚、癡情、決絕都勾引出來。
他的眼睛,處處透?誘惑和妒忌,有如秋水一樣的眼光,勾魂攝魄,把看的人帶進了他那一個墮落的虛空世界。
嘴角那一抹正在撒野的嫵媚,隱約透出一點狠毒的絕情。
眉峰常常不經意的一揚,挑動?旁人驛動不安的心。
正是這一種削薄而孤清的美態,張國榮以另一種絕色傾國傾城。
舞台上,一個是柔若無骨,嬌嬈嫵媚的虞美人;一個是虎步龍行,颯颯雄姿的楚項羽。在舞台上這方寸之地,配合了人眼目的色彩,震懾人心的鼓聲,張國榮與張豐毅的合作,簡直天衣無縫。一切一切都是那樣完美。
當時很多人都看不慣張國榮在戲中的反串演出,演戲的人?魔,看的人則是迷惑。
是對性別角色定位的疑惑。
男子一向以剛烈為美,以陰柔為不美。可是張國榮的演出卻顛倒了這種觀念。同劇中演出的鞏俐,在張國榮的身邊一站,在女性獨有的風情上,反而給比下去了。她只能表現出一種母性的溫柔,但張國榮卻是把女人最可愛,最可恨的一面都演繹了出來。
誰才是真女人﹖
瘋魔成活
京劇大師梅蘭芳說過古典歌舞劇是建築在歌舞上面的。一切的動作和歌唱,都要配合場面上的節奏而形成它自己的一種規律。前人創造很多優美的舞蹈,根據現實生活中的動作,把它進行提煉誇張才構成的歌舞藝術。
作為中國文化遺產的京劇藝術,是一輩子的事業,外行人很難可以半途走進那個世界。
作為一個現代歌手藝人,程蝶衣這個角色本是極難把握的,張國榮雖然演出經驗豐富,但對京劇始終是門外漢,對於這一套以舞蹈、身段、手勢、腳步的虛擬表演藝術,畢竟是非常陌生。可是戲中的程蝶衣,卻是一代旦角,在電影中風靡當時整個戲壇。要演活這個對藝術如癡如狂的角色,惟有做到如戲中所說的「不瘋魔不成活」的境界。
而張國榮就是這樣的一個好演員,他當時就像對這個角色?了魔一樣。
他這次演出不單是敬業,還被程蝶衣這一個複雜而又淒美的角色迷住了。
當時張國榮是反串演出,對台詞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但演出這樣的一個角色,需要的卻不止如此,更要那一份顧盼自豪,目空一切的氣派,對藝術狂熱而固執追求,還有就是對世情冷暖的那一份不屑和冷漠。
這些又豈是任何演員都做得來﹖
不瘋魔不成活。
要保持那一種?魔的態度,要保持那一份胸有成竹的氣派,必要一氣呵成。正在拍攝霸王別姬的張國榮,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刻都是在演程蝶衣。
他經常唸唸有詞,唸的是戲中對白,唱的是虞美人如何自訴心境,和霸王告別,只因他怕會與角色生疏。
在台下的他,無時無刻都保持?戲中人的舉止和神態,無論是待人還是接物,都以作程蝶衣的心境為依歸。即使是正在休息的張國榮,還是先好整以暇的整理戲服,仔細的補妝,之後再閉目養神,一派大師的風範。
他對自己標準之高,早已超越了導演的要求,一個鏡頭,明明已經拍好,但他還是想多演一遍,因為他老是覺得,最好的演出還沒有出現。即使是演得如何筋疲力竭,他都不願放棄追求完美。
人戲不分
也許,就是因為他這種演出的態度,使他跟角色之間產生了一種互動,一種交流。程蝶衣本來執拗的性情,對藝術接近瘋狂的追求,和張國榮當時的心境重疊了起來。亦只有這樣,張國榮才真正成了戲中人,成了那個含淚別霸王的虞姬,他再也不是他自己,在靈魂的某一個地方,他與角色早已融為一體,做到了水乳交融的藝術效果。
一個寒冷的黑夜。
那場戲,張國榮沒有對白。
那一幕,被安排坐在黃包車上的他,眼看?日軍進城,要演的只是一個眼神。
回應戲中人的遭遇和心境,張國榮的那個眼神跨越了時空,那份悲涼和淒愴,使人久久不能忘懷。
在張國榮死後,陳凱歌寫了一封給亡友的信。
信中重提十年前拍的這一場戲。他說,張國榮當時拍完那個鏡頭之後,久坐不動,就這樣坐在那輛黃包車上,淚如雨下。
當時,誰都沒有勸說,陳凱歌示意關燈,讓張國榮獨個兒留在黑暗中,面對那份洶湧而出的情緒。
十年後,陳凱歌才突然明白,張國榮對角色的那一份投入。只是這一個眼神,張國榮把自己對人生的無力感、迷戀和背叛都說盡了。
曾經有人說過,真正成全《霸王別姬》的,不是誰,而是張國榮。
是他的心血使角色活了。
導演陳凱歌在拍竣這部電影之後,久久都不能從當中釋放出來。
直到一天晚上,張國榮穿?一身白衣,走進了陳凱歌的夢。
早已幻化成真的程蝶衣,只留下一句「別過了!」,就飄然遠去。
悚然驚醒的他,夢中淚已傾。
人生如戲
多年之後,張國榮在香港中文大學就《如何演繹李碧華小說中的人物》這個題目,替學生和慕名而來的人上了一課。
座無虛席。
那天談的戲,依然是《霸王別姬》。
他那天向聽眾解釋戲中程蝶衣為何走到最後,在曲終人散之時,選擇自刎於霸王之前。
「因為戲中人的個性固執,為了完成戲中的情節,他決定要轟轟烈烈的死在霸王面前。更何況,那時候,他早已年華老去,對一個一生追求完美的人來說,又怎能接受呢?」
這番話在當時,引起了不少在席中的學生的迷思。
在張國榮死後,很多人都再次憶起程蝶衣最後自盡於段小樓前的一段戲。
有說他始終都不能抽離角色。
但更可能的是,他跟程蝶衣的緣份始終未完。在命運的交錯下,就像有一條無形的絲,把戲中人和他,連成一線。
其實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孰真孰假,何必認真。(待續)

                       

退隱加國第二十一回
(上回提要)
退出樂壇後的張國榮,雖然離開了璀璨的舞台,
但天生的表演者,始終不甘埋沒自己才華,
轉而投向戲劇世界的光影之中。
九三年,張國榮以絕代風華將《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活靈活現帶到觀眾面前。
既是楊貴妃,亦是虞美人,張國榮以男兒身,向全世界展現嫵媚的女性風情。
他終於走進演戲藝術的殿堂,證明自己不單止有一副英俊面孔,更是能唱能演的巨星。
(第廿一回)
楓葉國的天空,一片蔚藍。 三十三場告別演唱會之後,張國榮跟張曼玉、鍾楚紅拍攝音樂特輯《日落巴黎》,更推出了翻唱別人歌曲的一張專輯《Salute》,而當他最後一張專輯《月正亮》上市時,他已經遠赴加拿大,過?他一直渴望的新生活。
張國榮在加拿大的房子很漂亮,漂亮得曾經成為旅遊觀光點。
房子的外牆,張國榮選用了他喜愛的白色,大屋前面有一個種滿了玫瑰花的花園。在偌大的客廳中央,有一個銅銹色的古典火爐,在嚴冬裏張國榮可以依偎在火爐邊的布沙發上取暖。
在彼岸,張國榮過了一段恬靜閒適的愜意生活,閒來到市鎮看場電影,日落前到茶座去喝杯咖啡、看一本喜歡的小說,享受午後溫暖的陽光。
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厭倦了在水銀燈下生活的張國榮,在沒有名利紛爭的世界,過?半隱居的生活。
命中註定
就是這樣,一切都歸於平淡。
平淡是福,日子卻比預期中漫長。
對於張國榮的引退,外界眾說紛紜。
有說他厭倦了名利的角逐,譚詠麟的歌迷在他奪得「最受歡迎男歌手」後,曾送他一盒香燭冥鏹,令張國榮很不安,覺得人身安全受威脅。
也有傳言說他篤信命理,張國榮的胞兄張發榮是風水相學家,在多年前他曾狠批弟弟張國榮若在三十五歲前不離開出生地香港到外地生活,將會遭遇大劫。
張國榮一向篤信風水命理之說,每次搬屋他都會找風水師看風水,還要夾夾八字,迷信的思想大抵受他的哥哥影響。
好像他在加拿大的新居入伙,他的風水師?張國榮到鄰居家裏燒一壺水,說水為財,要為新居帶點財氣,恰巧鄰居也是一位華人,華人太太也相當迷信風水,如果張國榮來她的家燒水帶走,就是把財運也一併帶走,鄰居太太堅決不肯。
結果,張國榮跟鄰居太太苦苦商量,最後協議互相到對方的家裏燒水,以求大家都吉吉利利。
張國榮相信命。
冥冥中,卻被命運牽?走。
走到加拿大,為了避過一場劫,可是,最後又回來了。
決定復出,開演唱會,是定數。
不要說命,加拿大的生活壓根兒就不屬於張國榮的。
在那裏一天一天的過,張國榮的日子很難熬。
在加拿大,張國榮反而沒有真真正正放鬆過,他的精神總是很緊張很緊張,差點害出病來。
整個人都蕩失了,是失去了存在價值。
或許,一個屬於舞台的人,一個本來能驚絕世界的人才,是不應該隱退的……
在加拿大,張國榮的才情被完全埋沒。
一種不為所用的感覺在他的心內蔓延。
「那段日子,一有空我就到的士高跳舞直至夜深,用嘈吵聲來麻醉自己,但久而久之,我由麻木到厭倦,由沒所謂變成討厭,從這時開始,我覺得不應該用消極的方法去面對現實,而是應該積極一點,因為運氣並非偶然,必需要靠自己去把握,我終於平息心中的怒氣。」
張國榮原本就是那種寂寞難耐的人,喜歡五光十色的生活,又害怕孤獨,楓葉國的閒適愜意令他的世界倍添悲涼的感覺。
還是大城市比較適合他。
張國榮感到愈來愈落寞了,像一種折磨。
一夕熄滅了的煙花,曾經璀燦耀眼,如今……
不似曾經。
游說復出
復出的念頭愈來愈強烈了。
大家都知道張國榮是屬於舞台的,而張國榮自己也是這樣想,他的好友黃百鳴曾經委託高志森到加拿大游說張國榮復出。
高志森記得,他受黃百鳴的委託,去加拿大游說哥哥的日子,感覺就像昨天的事,他跟張國榮在森林邊詳談了很久很久,他們傾訴了很多心事,他知道張國榮也很想重返舞台,他心內有很多念頭想實現,張國榮覺得自己的演藝生命還未完結的,他可以攀得更高。
在88年的告別演唱會上,他曾經向他的歌迷表示他不會再唱了,他要封咪,就是因為這分堅持令張國榮進退兩難。為了不食言,張國榮重返香港娛樂圈後,他堅持不再開咪唱歌,主要活在大銀幕前。
高志森說服了張國榮復出,但他自己有一個心結,一直未有機會向張國榮說。
「從加拿大回香港後,因為哥哥的關係,令我成功邀得陳寶珠復出演《劍雪浮生》,不過我忽略了哥哥也有演出舞台劇的意思,後來我才知道,他因為此事而不開心。」
無緣演出舞台劇,張國榮卻在大銀幕上大放異彩,演活了許許多多角色,張國榮的藝術細胞,發揮得淋漓盡致。
張國榮終於復活了。
在九十年代,張國榮參演過多齣電影,《阿飛正傳》、《縱橫四海》、《家有喜事》、《藍江傳》、《霸王別姬》、《白髮魔女傳》、《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花田喜喜事》、《金枝玉葉》、《錦繡前程》、《夜半歌聲》等等。
復出後的張國榮展現出一種蛻變後的成熟美,他好像變了另一個人,這是張國榮演藝事業的另一個開始。
再創高峰
從加拿大回來後,第一齣電影就是王家?導演的《阿飛正傳》,張國榮更憑?《阿飛正傳》奪得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
張國榮曾經說,他喜歡六十年代的風格,王家?跟張國榮都是屬於六十年代的,他們有那個年代的情懷。
「我一直很迷戀六十年代的情懷,占士甸、披頭四都是一個夢,那時候我才小學畢業,沒有自主權,我恨不得自己早出生幾年,身處其中。」
有人說過,六十年代的香港,是一個被遺忘了的地方,整個社會的趣味都在游移,熱點在苦情長片和海外風雲中搖擺,那時候經濟起飛還是個遙遠的夢想,李小龍還沒有出現,許冠文還不見影……
心鎖解開
張國榮說,如果他演那個時代的人物,他會很自如舒服。
在《阿飛正傳》中他飾演六十年代風流浪子旭仔,他終其一生瘋狂尋找母親,亦分別與小食店售貨員張曼玉及冶豔女郎劉嘉玲發展兩段戀情。
旭仔無疑是個阿飛,他油頭粉臉誘惑?每一個女孩,他似乎有無窮的激情,自白是他要對世界說的話。
旭仔其實就是張國榮的化身,他帶?張國榮的幽怨,他終其一生不斷尋找自己的來歷,我是誰?
這是一個值得追問的問題,王家?電影是追問式的,他不會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是似夢迷離的,有些像張國榮的眼神。
直至張國榮演《霸王別姬》的程蝶衣,張國榮的心鎖真正解開了。
告別樂擅七年後,張國榮終於再推出唱片,展開人生的另一頁。
1995年,張國榮加盟滾石唱片公司,發行唱片《寵愛》,收錄了他出道以來多首電影歌曲,其中許多都是他操刀之作,《追》、《紅顏白髮》、《一輩子失去你》等等是淒美的情歌。
同年,更奪得第十八屆十大中文金曲「全年最高銷量歌手大獎」。(待續)





再放光芒第二十二回
(上回提要)
一九八九年離開樂壇的張國榮,由加國回歸香港,全心投入電影世界,更憑《阿飛正傳》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殊榮,一嘗成為影帝滋味。
一九九五年,熬不住寂寞的張國榮終於重返樂壇,加盟滾石,推出唱片《寵愛》,銷量二十萬。
香港再次成為張國榮顛倒眾生的舞台。
(第廿二回)
依然是這個舞台。
1989年,張國榮在紅磡體育館上舉行三十三場的告別演唱會。
每一場演唱會,台下都坐滿了這些年來一直支持他的歌迷。
每一下的歡呼聲,只為張國榮完美的演出。
久久未能止息的掌聲,都只因一人而起。
當天,他決心告別舞台,不帶走一片雲彩。
相隔七年後的今日,他再次踏上這個屬於他的地方。
久別復出,風采更勝當年。
當年瀟灑告別,贏得掌聲,但亦惹來不少揣測。
重踏舞台,萬千感受在張國榮心中迴盪。
當中有期待、有緊張,也有喜悅。
在台上踏出的每一步,張國榮都特別珍惜,就像重遇一個久違了的朋友,相會時的每一分、每一秒總教人特別難忘,仿似有一點陌生,但又另有一種親切。
張國榮重臨此地,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就依稀聽到當日聽眾一聲聲不捨叫喚。
在這個地方,回憶甚至清晰得很,使他記起台下的每一張臉,當時臨別依依的氣氛,他永遠忘不了。
遠的明星
張國榮在九六年的十二月底,開始了二十四場《跨越九七演唱會》。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它象徵了一年的結束,但又同時預告來年將會開始的日子。
在那一天,有些人會回顧那一年做過的一些事,有些人會許下對未來一年的願望。
而張國榮的《跨越九七演唱會》,是對闊別前一切的總結,亦是為以後再戰樂壇的日子揭幕。
那是一個冬天。
海邊吹起一陣陣寒風,但在當晚的紅館門外的空地,卻為一個人而沸騰起來。
等候?入場的人,有張國榮的忠心歌迷,有為一睹他復出演出的觀眾,亦有慕名而來的年青小伙子。
他們手上都緊握?演唱會的門票,魚貫地進入紅館。
舞台上空無一人,但觀眾席卻早已坐滿。
每一位觀眾都屏息以待張國榮闊別七年的演出,昏黃的燈光終於暗淡下來,演唱會正式開始。
觀眾眼中閃閃生輝的明星,從吊台上緩緩下降。
一襲紅絲黑袍懾住了眾人的目光。
他輕輕脫下面具,久別的風采再現,座上的歡呼如雷。
歌者帶笑默默感受席上每一聲的歡呼和掌聲。
他的容貌依然親切俊美如昔,歲月對這顆明星特別寬容,只為他的眼神加添了飽歷世故的風霜,但台下不少歌迷鬢邊早已生出不少華髮。
大家都等得太久了。
音樂響起,觀眾投入張國榮的歌聲魅影之中。
今生今世,他永遠是大家的哥哥,永遠的寵兒。
強勁的節奏響起,張國榮為各位觀眾重溫了華星時代的一系列快歌。
那些曾經年少的歌,當年唱得漫不經意,暗帶輕薄,跳脫飛揚。
今日張國榮的歌聲,再沒有那時的青澀和稚嫩,換來藏在骨子裏揮灑自如的風騷。
那些青春年少的歌,聽在當年歌迷的耳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八十年代的歌,那些本應青春狂的歌,喚起了歌迷的青蔥歲月,當年可有曾為過其中一首而瘋狂﹖
那一下下拍子,使得座上觀眾雙腿都不安份起來,隨?節奏而晃動。
整晚,大家都為張國榮演出而?迷不已。
張國榮舞動?咪高峰。
和舞蹈員邊跳?貼身舞,歌者舞者的《側面》重疊交錯。
含?淚,如泣如訴的告別之歌《風繼續吹》。
跟莫文蔚柔情萬縷的《只怕不再遇上》。
張國榮重新演繹了他自己的經典。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安排,當中隔?多少個年頭?
但箇中味道是完全不一樣,爐火純青。
綻放的紅舞鞋
紅,最霸道的顏色。
那是美人面上的胭脂,只需輕輕一抹。
那是朱唇上的口紅,嬌豔欲滴。
張國榮曾經半帶自豪地說,沒有人穿紅色比他更好看。
穿上紅色的張國榮,就有如盛放的玫瑰。
張國榮在九七演唱會的《紅》,更是可一不可再。
那是傾城的豔色。
《紅》代表了張國榮的媚豔時代開始。
低沉飄渺的音樂像一陣紅霧,在會場中四散開去。
鼓聲起伏,全場都仿似輕輕顫動。
受萬千爭議的《紅》終於開始。
紅 像薔薇任性的結局
紅 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完全不像童話故事的《紅鞋兒》,殘酷得別有寓意。
故事中,貪慕虛榮的小女孩為?要穿上紅鞋兒,不惜一切。
後來,仙子懲罰女孩的殘酷,紅鞋兒被下了詛咒。穿?紅鞋的女孩,便只能轉動?腰肢,踏?重複的舞步,孤獨地舞過不休。
紅鞋兒在故事中象徵內心的欲望。
張國榮於演唱會上穿上的紅色高跟鞋,又代表了甚麼呢?
觀眾為那一雙紅鞋兒而驚豔,全城都為?那雙舞鞋而議論紛紛。
那雙紅鞋匯聚了所有人的焦點和視線。
踏在紅鞋上的張國榮,輕盈的轉了一圈。
傳媒為此炒作不休,妖豔發姣之說另有所指。
但其實穿高跟鞋沒有甚麼大不了,中古時代的不少王室貴族何嘗不是穿?繡滿金線的高跟鞋?
惟有是張國榮,才會惹起風風雨雨。
觀眾記不起閒言閒語,只有那一雙紅舞鞋,多年後,在當晚的觀眾腦海中依然閃爍。
而那雙高跟鞋,只是陪襯張國榮的演出道具罷了。
由天使到魔鬼
九七年只為?一雙紅舞鞋,張國榮的演唱會就使人議論紛紛。
那麼,2000年的《熱情演唱會》,成為香港全城的炒賣焦點更是理所當然。
當年掀起滿城風雨的演唱會主題是「From Angel To Devil」。
《熱情演唱會》是張國榮一生中最引人注目的演出。
為?這個演唱會,他每天做上過百下的仰臥起坐,把一身膚色曬成拉丁情人的太陽棕,只為帶給香港觀眾一個全新的張國榮。
當年因為《霸王別姬》和《春光乍洩》而揚威海外的張國榮,吸引了國際知名時裝設計師Jean Paul Gaultier的注意,答應為他的演唱會設計全部服裝。
由天使蛻變為魔鬼。
天使有出世的純真,是渾沌初開的誘惑。
魔鬼懷?不可告人的罪孽,徹底墮落沉淪。
在天與地,善和惡之間,還有五光十色,滿含七情六欲的人間世。
他是初下凡塵的天使。
他是人間難得的美少年。
他更是魔鬼魅惑人心的化身。
張國榮以熱情使在場的觀眾都燃燒起來。
他先以一身白色羽毛裝出現於觀眾眼前。
過腰的直髮,如一道黑色的瀑布,流瀉滿地。台上的張國榮搔首弄姿,那一頭長髮就像是活了一樣,是古希臘神話中的蛇髮。
之後他褪去了滿身的羽毛,露出古銅色的肌膚。
張國榮由習慣討好觀眾的天使,變為只為討好自己的魔鬼。
那十三場演唱會,送給觀眾十三個熱情的夜晚。
《熱情》是張國榮最真的一次,《我》是他最赤祼的剖白。
I Am What I Am
我是我
多麼特別的我
特別的他,世上從來只得一個。
《熱情》是演唱會藝術的示範作,可惜不為保守的香港觀眾認同。
有人說,一臉鬚根,穿上短裙的扮相使人噁心。
有人說,整個演出的意識「教壞細路」。
批評由四方八面湧來,張國榮曾為此暗暗生氣掉淚。
在早一個世紀,和張國榮同樣是唯美主義信徒的名劇作家和小說家王爾德早已為這種批評提供了最銳利的反駁。
「只有藝術是最真實的,而藝術不應帶有任何功利主義,只有『為藝術而藝術』才有永恒的價值,為了追求美,一切的價值法則、道德標準都可以置諸不理。」
藝術就是藝術,沒有必要為?世俗的道德而放棄最好的表演手法。
只要表演者做出心目中最完美的演出就夠了,就應該心滿意足。


                     


[color=#87CEFA] 笑罵由人第二十三回
                              
上回提要:

從加拿大返回香港的張國榮,終於重投樂壇,

更在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底,開了一連二十四場《跨越九七演唱會》,

正式復出舞台,展開他在演藝界新的一頁,

在無數的歡呼聲背後,卻有不少閒言閒語,

說他不信守諾言,更有不少人對他的性取向產生疑問,

令張國榮不勝其煩。 (第二十三回)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張國榮對完美的執?,改變了他的命運。

他在最光輝的時候決定引退,揮別舞台,退隱到加拿大生活,大抵都是性格使然。

執?的性格,把張國榮困在無形的牢獄中,三十多年來,他沒有把自己釋放出來,沉重得來不給自己有一刻喘息的機會,咄咄逼人。

他在舞台上跟譚詠麟鬥到你死我活,別人都是從從容容的就能得到全世界的歡呼,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

至於張國榮,可能是性格使然,也可能太在意成敗得失,要勝利實在難上加難。

明明只差一點就可攀到最高峰,但就是差一點點。

他愈想贏得全世界,機會卻愈走得快,失去的也比別人多。

守不住寡婦

失去、失落……失望,是一個循環。

還要轉多少個圈呢?

人生本來就是變幻無常,忽明忽暗,又有多少可握在手中?

一直以來,張國榮活得一點也不逍遙,全被其性格牽?走,直到1993年。

自扮演程蝶衣後,張國榮重生了。

張國榮是另一個程蝶衣,活在他的戲裏,他需要做一個永遠的霸王。

縱使張國榮這個沒有守住宗旨的寡婦,常常被人揶揄,說他出爾反爾,說他一時引退,一時又跑出來唱歌……

但他不再理會別人的說三道四,也不再需要解釋。

眉頭展開了,是徹徹底底的釋放。

張國榮不再稱霸,不再要自己一定要贏。

他變得平和了,人前人後總愛說:「平常心吧,Relax!」

他只跟自己比賽,沒有人有權宣判他「落敗」了,勝利長活在他自己心中。

他進入了生命中的另一個世界。

像是一個為愛付出的女人一樣,張國榮在復出後的兩個演唱會,《跨越97演唱會》及千禧年的《熱情演唱會》上,把自己徹底豁出去。

從前,這是一個彷彿遙不可及的彼岸,如今卻在當前。

短裙、高跟鞋、紅唇膏,還有舒淇坐在他的大腿上搔首弄姿,大膽露骨。

當時他的演出受到激烈批評,輿論指責他「帶壞小朋友」,結果張國榮在開場前加插提醒家長陪同16歲以下觀眾觀看的廣播。

張國榮徹徹底底的解放並未得到所有人的認同,甚至被當年的市政局議員指責為三級演唱會,所有人都衝?他而來,但張國榮擺出不怕指控的姿勢,還斥責議員是井底之蛙,他堅稱自己的演出只是小兒科。

張國榮要將原本的自己釋放出來,他不再是脂粉小生、油頭粉面、也不單是西裝骨骨的帥哥,他更刻意蓄鬍子、留長髮。

有人說他不男不女、不三不四,但他不再害怕,也不怕輿論壓力。

放下的包袱

呈現觀眾眼前的是全新的張國榮。

「復出之後包袱少了,好像豁出去了般,敢作敢為很多,女性化的形象也會嘗試,其實曲風上的分別不大,但封咪前的唱腔較單純、直接,復出後,就明顯來得講究了,唱法也雕琢了。」

97年,張國榮跟梁朝偉合演電影《春光乍洩》,扮演一對同性戀者。

張國榮在扮演戲內的角色何寶榮時,將放縱不羈的缺陷變為動人心魄的美麗,他獨自對瀑布哭泣的那一幕,令不少同性戀者深深?迷。

張國榮憑此片榮獲第三十四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提名,及第十七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

是死亡的震撼……

98年,張國榮母親潘玉瑤患腸癌病逝,享年80歲。

張國榮一位朋友表示:「哥哥可以做的事都做了,他不斷為媽媽訪尋名醫,又去泰國拜四面佛、祈福,就連今年他生日也不大搞了,媽媽的逝世,他真的很傷心。」

雖說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必經的階段,但面對最親近的人離世,張國榮難免感到悲痛,更深信冥冥中有主宰。

這一次離別令張國榮的人生再次進入另一個層次,他由執?變得隨遇而安。

「生命實在太短暫了,所以一定要活得正面、積極,我的女性朋友都知道我有十分柔情的一面,或者因為我追求Positive(正面)的關係吧!」

在感情上、事業上完全釋放過來,他頓悟了。

在千禧年的《熱.情》演唱會上,張國榮拋媚眼、送飛吻,泰然自若地與男人耳鬢廝磨,駁上一頭又長又直的頭髮,在舞台上搖曳生姿,他兩片唇上的紅色唇膏嬌豔欲滴,歌聲如泣如訴。

舞台上,他的歌聲由字正腔圓變成獨一無二,至於他的舞姿,節奏感與優美度,後無來者。

那一分飽歷風霜的淒美、若有所失的眼神,是張國榮獨有的。

七彩閃亮斜膊露臍衫、超短熱褲,露腿、露臍露膊露兩點,性感撩人,全場三萬觀眾也看得如癡如醉,卻有人說他是妖豔。

當然他也不會再理閒言閒語。

在最後一次的巡迴個唱《熱.情》時,他更在台上說過:「只有我這一類人,才可以把最完美的Show帶給觀眾。」
死過很多次

張國榮更在音樂會上首次公開對枕邊人唐鶴德的愛。

「我覺得用中文說我愛你太過肉麻,我只會說I Love You!」

往後的日子,張國榮跟唐鶴德更公開在街上手牽?手給記者拍照,他也沒有半點閃縮。「我時常會問一個問題,為甚麼那麼多夫婦都就不能一生一世?感情生活不再豐富,變成一潭死水?其實在愛情裏,是需要很大的體貼及諒解的,我和我的另一半也很明白,我們之間如魚得水,一起十多年了,還是好好呢!」

張國榮跟唐鶴德的感情由1985年開始,在十五年後才正式公開。

如果不是有無限的愛及體諒,這段地下感情也不能發展下去。

同年4月,他更應允任《第一屆同志議題報道大獎》評判,挺身為同志出力,羅文也曾公開讚他勇敢:「他一早在演唱會上已經公開了,他真的很勇敢,我也很佩服他。」
認同性戀者

01年,張國榮接受《時代雜誌》訪問,更首次公開披露自己是同性戀者的身分。同年,張國榮在麗晶酒店(現改為香港洲際酒店)接受傳媒的訪問時無奈地說:「我的確Relax(放鬆)了,對很多事情,我已經不介意,尤其是最近幾年,我覺得娛樂圈傳媒給我的感覺是『為求出位,眾叛親離』,那天記者問我反應(拍了我與唐先生拖手的照片),我跟別人說:『不要緊!』,讓人保住飯碗,社會已經這樣差,失業率已經這樣低,沒甚麼,自己看開點,就沒甚麼可以攻擊到我,我是有些傷心,他們整天拿?話題在炒作,要死我早就死過無數次了。」
「我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沒有去Offend(冒犯)別人,亦沒有因此影響任何人,看開些就不困難,到某一個階段,你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既沒有妨礙別人,自己又開心,身邊的朋友又喜歡自己,夫復何求?」

誰知道,活得自在的張國榮竟然又再為感情事困擾。(待續)


                             生日快樂第二十四回
                              
                           
上回提要:
一九九八年,張國榮的母親潘玉瑤離開人世,傷心欲絕的哥哥有感世事難料,更深信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自此,
張國榮變得隨遇而安,明白及時行樂之道理,在事業上及感情上更是完全釋放,並不介意公開自己是同性戀的身分,面對輿論的壓力更處之泰然。(第二十四回)
你為甚麼選擇這種粉身碎骨的死法? 血紅的一灘血、血紅的床單,曾經叱?風雲的你,被蓋在擔架床上,最後化成一縷輕煙徐徐飄去……
是一位張國榮歌迷給哥哥的信。
化不開的信
淡黃色的信紙筆直的躺在張國榮家門前的那束紅玫瑰花上面,紅玫瑰上的露珠在花瓣上輕輕滑下來,一滴又一滴,晶瑩剔透。
偶爾還落在淡黃色的信紙上面,黑色墨水筆的字跡被落下的水點化開了,化得模糊一片,大概信紙也被張國榮歌迷的情懷打動,滲出了眼淚。
字跡變得模糊了,但一字一句之間的深情,還是隱隱若若看得見。
紅玫瑰也受了感動,在風中搖曳生姿。
張國榮家門前放滿了歌迷遠道帶來的鮮花,有菊花、太陽花、鬱金香、玫瑰、滿天星……其中最大束的是放在哥哥照片前的那束紅玫瑰,這是哥哥生前最鍾愛的那一種紅色。

紅玫瑰猶如一個穿上碎花裙、鶴立雞群的少女,她在草原上舞動,展現盛放的青春,令人聯想起哥哥曾扮演過的角色,《金枝玉葉》的家明、《阿飛正傳》的旭仔、《東邪西毒》的歐陽鋒、《春光乍洩》的何寶榮、《霸王別姬》的程蝶衣……

張國榮演過的每一個角色都像舞台上一朵嬌豔欲滴的花瓣,他是一顆明星,曾經發光發熱,這些年來,他在他的演藝生命上綻放出最美麗的色彩。

花起花落,紅顏白髮。

在年年月月過去以後。

多少青春的證據都敗給歲月;

多少美麗的場景都變成回憶,

在人們依戀張國榮的同時,在彼岸的哥哥還會留戀塵世嗎?

也許,張國榮早已化身成為一隻美麗的蝴蝶,在花海之間隨處飛舞。

綿綿細雨下了一天一夜,斷斷續續都沒有停過下來,一串一串的像淚水,灑得哀傷遍野,記得四月一日……

今天的雨有點像那天,密密麻麻的把整個維多利亞港都籠罩起一層薄霧。

那是一場窩心的夢,走在風雨飄搖的街上,內心悸動良久,令人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四月的那一個黃昏,身穿素服的人們拿?手中的傘步行到靈堂送哥哥最後一程,他們冒?雨,臉上的淚水跟雨水再也分不開了,一瀉而下。


四十七支蠟燭

在張國榮離開人世的一百多天之間,在歌迷的心裏卻猶如過了一個世紀;在沒有張國榮的日子,日子還是如常的過,可是那分蕩失的感覺,在心內慢慢纏繞、伸延。

一顆一顆灼熱的心被狠狠的打碎了,徐徐散落在四周,要多少歲月才可以將那顆完整的心併合,還是一個永遠不能彌補的缺口呢?

八月十五的月光在人們的身後追蹤,在月影下,途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顯得有點孤清,街頭有小孩在玩燈籠、玩蠟燭,小孩的媽媽用柚子的皮弄了一個燈籠,小孩用一根木枝挑?。隨?燈籠往前行,小孩眼內充滿希望,為這個悲涼的中秋節,洗去了點點若有所失的愁緒。

九月十二日午後,下了多天的雨終於悄然地退去,雨後的陽光溫柔而明媚,大地煥然一新,空氣也有一種春回大地的亮麗,涼風吹過,樹上的葉子搖搖晃晃,淡淡的花香味夾雜?青草味撲面而來,今天的風太善解人意了,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的在臉頰上撫慰,溫暖了大地下每一顆的心靈。

去年,張國榮四十六歲生日,也是在這裏──加多利山度過的,他最愛的朋友都來為他慶祝,在偌大的客廳中央,傭人把一個點滿了生日蠟燭的蛋糕推到張國榮的跟前,哥哥橫視四周給眾人一個微笑,他閉上眼睛,內心許了一個願。

「我希望世界和平,每一個人都活得開開心心。」

來賓都熱烈地拍掌,臉上掛上暖暖的笑容。

今天是張國榮四十七歲的生忌,愛張國榮的人都沒有忘記這個日子,加多利山又再次彌漫?思念的氣味。

遠道而來的日本、韓國歌迷向偶像憑弔,從清晨開始已有十多位韓國歌迷準備了蛋糕、經文、二千三百隻紙鶴到加多利山拜祭哥哥,接?日本、內地的歌迷都陸續到達,他們帶備鮮花、酒、巧克力、音樂盒來到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Leslie……

他們聚在哥哥家門前為他唱生日歌,點起蠟燭,祝願他在另一個世界活得愜意。

「哥哥,生日快樂!」

「唐唐,你要快快樂樂活下去……」


愛你有多深

歌迷整齊地穿上純白色恤衫,歌迷合什雙手,口中喃喃自語的為張國榮祈福。生日的當晚,哥哥的大屋內燈火通明,十分熱鬧,哥哥的親人、生前的好朋友,包括張國榮的姐姐張綠萍夫婦、孖生外甥女、張艾嘉、沈殿霞、陳淑芬和陳潔靈等,各自帶備了食物到來,他們怕張國榮寂寞,更擔心他的另一半唐鶴德感到孤單,要陪伴?他度過第一年至愛生忌的夜晚。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你去想一想,你去問一問,

月亮代表我的心。」

凌晨時分,來自各地的歌迷聚在張國榮家門前愈來愈多,他們離開前合唱了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以慰藉哥哥在天之靈。

在文華東方酒店外,更有不少外地歌迷組團來獻花,更有歌迷激動地用手觸摸哥哥墜落的地面上,日本歌迷更傷心得泣不成聲。大批歌迷更自發性地於灣仔會展、中環藝穗會、文華東方酒店、九龍灣展貿、加多利山哥哥的家,五個不同的地方舉行悼念會。

在會展場地多達400名歌迷參與,包括來自東南亞及意大利的歌迷,張國榮在日本的歌迷更手執一朵白鮮花,穿上整齊的素服前來,場地經過特別的布置,門檻有很多張國榮生前跟歌迷的合照,以及哥哥的海報、剪報及唱片。放在會場中央的大銀幕,不停播放?哥哥生前的片段,後面有一個祭台,上面布滿白色的玫瑰花及七支白色大洋燭,兩旁的心型告示板,讓歌迷在綠色心型的紙牌上寫下對哥哥的內心說話。

「沒有一聲再見,

沒有半聲嗟怨,

淡淡去,但無言,

過去終於過去,

留下了,

當初一切的懷念……」


閃爍的淚光

在台上唱歌的是張國榮的紅顏知己梅艷芳,在悼念張國榮的《繼續張國榮音樂會》上,她穿上黑色的長裙,頭上金色的長髮在畫家帽子下顯得很搶眼,她化了一個淡淡的妝,眼簾上的金色眼影蓋不住眉宇間的愁容,在病中的她依舊拖?虛弱的身體走到台上,為她最捨不得的哥哥獻唱。

梅艷芳的身體很軟很輕,輕得像棉花,只是內心那顆沉甸甸的心,緊緊地支撐?她的身軀,梅艷芳身後是一個龐大的大銀幕,張國榮的俏臉又在全場6000位歌迷前呈現了,他氣弱如絲地輕伴?梅艷芳唱出《緣份》。

「你我相隔多麼遠,

你我相隔多麼遠,

那年那天可相見,

那處境可會改變……」

只有紅色,全場都是紅色的。

所有觀眾都亮?了手中的紅色小閃燈,台上看到的是閃爍的紅海,還有一雙雙哭過了通紅的眼睛,閃?的淚光在歌聲及影像中像泡影,每個人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張國榮的臉,在舞台中央的梅艷芳再也忍不住悸動的情緒,張學友步上跟前扶?她,接?其他歌手許志安、莫文蔚、陳奕迅、林憶蓮、陳冠希、葉德嫻等等都前來了,他們手牽手合唱張國榮的《共同渡過》,向哥哥致敬。

聲在,心在,人在……

一切都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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