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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帖子最后由mini3在 2003/11/11 09:01pm 第 2 次编辑]) E7 ]* R, b5 P: B( v% I
) {: Q/ C* j1 m- w7 l 认识岚偶然极了。在Rojam狂躁的音乐声中,他凑近我的耳朵大声地说:“我们一起跳吧!”本来这样的邂逅在这种地方一个晚上能发生好几百起,压根儿就不足为奇,但是当我准备离开时,岚紧追出来,拽着我的手臂,用中文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定、一定给我电话吧!” & @! P' k$ l8 J* x5 ^9 A
之后的第三天就是除夕。钟声敲过十二下,窗外的爆竹响成了一片。我躺在床上反复地想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岚的电话。还没说几个字,他就接口道:“你难道不是betty吗?” * J& o- `: C" a& ^/ E
岚是韩国人,来中国留学,今年才上大一,比我足足小四岁。和他同专业的同学都回国过节了,只有他留了下来。他说:“因为没有成功以前,我不回去的。”他的中文水平正处于初级阶段,常常词不达意,声东击西,但奇怪的是我居然都听懂了。他高兴极了。那晚我们一直聊到凌晨五点,大多数都是他在说,说他的学校,他的朋友,他在韩国的父母和弟弟,金喜善、安在旭,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我纠正他的语法错误,告诉他“这里”和“那里”的区别。岚连连叹息:“中国字非常非常难,世界最难的。”
/ V0 f- @+ E1 i* O" T 那以后岚几乎每天都打好几个电话给我,第一句话总是:“喂,是我,在干嘛?”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我渐渐地变得精于解释:什么叫脖子,什么叫小区,什么叫骨头砂锅,“他妈的”又是什么意思;而有一些他习惯的叫法我怎么也纠正不过来,比如,他总是管保安叫“叔父”,把“雄伟”念成“胸围”,所有年龄大于他的人都被称为“老人”,停电了,他说:“电有了问题。”
: ?' H; f' }! {+ H; [6 K' \ 我对岚越来越了解。他不再只是喧嚣背景前的一帧剪影,而开始有了温度和气息。接连通了十数天电话后,岚发出了邀请。他所谓的家是一套没有经过认真装修的二室半,被选作卧室的那间屋子很小,地上铺着岚自己买的塑料地毯,墙上贴着大大的世界地图。他的书桌紧挨着窗户,因为是个阴天,所以光线并不好。他拿来辞典,当听不懂我的话时,就查辞典。我学着用韩文写自己的名字,知道它的发音是“man pei-ye”。岚从此就叫我“pei-ye”。
6 {! |9 C3 p+ X* u 在岚的教导下,我学会了很多韩语。比如你好、谢谢、他妈的、吃了吗、祝你胃口好、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真的可爱,等等。他常常用韩语发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我有时回答当然,有时则是不,这时候他大叫:“咳!挂电话吧!”
3 G! S" H& q6 ~& r/ W$ J6 B 这以后我和岚基本上一星期见一次面。岚问:“明天晚上可以见你吗?”我回答:“当然。”见面后,岚说:“今天晚上的时间是给你的,想去哪?”我们于是开始满大街地闲逛。 0 f9 T$ @4 E, y6 t1 d; R
有一次,路过一家内衣店,岚问:“这个的中文叫‘胸’什么?”我看了看他,没吱声,可是他的求知欲是如此之强,我只好拿出公事公办的口气:“我们一般叫它作‘文胸’。” & P& Z# R3 i! E$ X% E P
“不是不是,‘胸’什么的?我知道它的英文,可是忘记了!” + B3 d5 I3 B2 ^& l; ]6 ?. d% N
我笑着不肯说,可他一再地不耻下问,我终于让步:“叫‘胸罩’吧。” * }# o' [. Y. E' e, J
他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想起来了!”
3 d$ u2 a; B7 I9 ^- } 后来坐公交车,岚忽然指着窗外兴奋地大叫:“啊,胸罩!胸罩!”我抬头看到车窗外掠过“古今”内衣的店招,与此同时,满车的人都注目着我俩。我霎时无地自容,连忙推他:“不要这么大声!” 0 F5 Z( P, }4 O1 \- D
他一脸的无辜:“不对吗?” 0 v) {2 [ O0 _( N9 `, \( b
“这样大声不礼貌!” 4 f1 I5 T$ l3 G3 D/ k, s
“哦,”他恍然大悟,凑到我的耳边非常非常小声地说,“我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文胸’!” $ ^. p" H7 N& M3 \& z [7 V
尽管这样的尴尬常常出现,但和岚在一起总地来说还是快乐的。他也很自信,说:“今天中午没有我电话,你可惜吗?” 3 a4 p$ l4 W% }) S; O* U+ P3 {5 ^
当然,我“可惜”。但是,我和岚联系的密切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男友,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我并不准备改变现状。男友对我非常之好,好到我无以为报。如果被他知道我同一个比我小四岁的韩国留学生交往频密,那简直不堪设想。虽然我和岚的交往纯洁得就像两个从不看言情剧的小赤佬,可是,我们却越来越在乎对方的悲喜。 ! x" m; m" z. [% N% M6 H
周末我和岚基本上是不见面的,因为我必须和男友在一起。岚就一个人待在他的屋子里,谢绝朋友的一切邀请。我在路上给他打电话,平均每二十分钟一个。岚声气黯淡地说:“只要你好,我也会觉得好。不要给我电话了,真的谢谢你。”我们长久地不出声。公交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爬行,每次停靠都大声地报站,周围的脸不断更换,我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喧嚣的世界之间隔着数亿光年,只有听筒里传来的细微呼吸如此真实,如此切肤,如此让我心痛。
1 I: W6 @+ n% B; X 岚买了手机。他告诉我他们留学生中很少有人用这个。“那你是为什么呢?”我问他。
- ? K4 g2 D# o1 |8 }" _4 p “真的不知道吗?”他微笑着。“为你呀。”
" Y ~' C& q/ ^% j% M: h 一次整理办公室,发现一份“Welcome to Korea”的宣传资料,我把它藏到了自己的抽屉里。午间休息时,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着这个以前从没关注过的国度,似乎正跟随岚的足迹,寻访他的故乡。有一些什么像水一样慢慢地浸湿了我的心。
! s0 e8 u3 w- m 我开始和岚的朋友们见面,用他们的语言互相问好、道别。岚常常得意地告诉他的朋友:“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爱人!”我仰头看着他,他年轻的脸上闪着光亮,就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我在心里大声地告诫他:“岚,不要这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 i) J5 O3 j- P+ Q 夜深人静,岚的态度变得认真。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是这么彷徨无助:“pei-ye,我真的害怕我自己,对不起。”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也害怕我自己。我越来越期待他的笑容,他喜欢的韩国歌每一首我都认真地听,他发给我的手机短信我迟迟都舍不得删去。 + ^$ I" ]- k) b8 q
岚说:“我希望以后和我的女朋友去吧,大家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爱,难道不罗曼蒂克吗?”2 n' L- d l* w- O. {' W' ]
岚还说:“我希望我有能力,可以给她丰富的生活。”2 K, X* c( L$ z9 x' M `" G
岚又说:“永远留我在心里面,永远在我的身边吧。”+ w* e3 s% f4 E' a0 ~4 v, z2 W( o. B
岚不止一次地说:“我喜欢你,但是现在我不是比他更有能力,所以,咳——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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