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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更早些时间,在写过纪念阿梅的文章之后,就想接着写张国荣,被朋友制止,说要放到今天,这个三年前,以至于日后一想起来就会黯然神伤的日子。
哥哥的离世,让我想起最好的大学同窗卉发来的一条短信:“从来没有一件事情会让我们如此难以释怀。”释怀,这个词用在这里如此妥贴,就是那种感觉,可以伸手触摸的感觉。
这一刻,我坐在江南这座城市某座旧住宅楼的六层、小屋地毯上的坐垫上,床沿搁着我的VAIO笔记本,等待已久的手势紧张而隆重,却思绪纷乱到不知如何下手。窗外有雨声,是暖春里半夜突如其来的阵雨,不用看,就能想像雨点垂直坠落的样子。
左手边,是我断断续续记录心情的淡橘色日记本,最后一篇的日期停留在2003-4-21。之后我就不再在上面写东西了,是改在电脑上写了吗?可能!我忍不住重读这一天的心情,这最后的纪念果然停留在哥哥那里,戛然而止!
接下来,我准备摘录一些其中的内容,因为三年前的心情和现在又有所不同。那段时间,我是沉浸的,不能触碰一切和哥哥有关的东西,只要开口说出那个名字,就会不受控制地流泪。很奇怪吗?要申明的是,我不是一个疯狂的FANS,完全不是,但我就是心痛得觉得快死去一样。我想起是谁唱的那首歌?“谁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谁就可以知道心碎的滋味!”
回忆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关于哥哥的回忆,或者感受,我因为有双重身份更加显得凌乱没有条理。作为荣迷的我,作为记者的我;一个接受他荧屏中的形象,一个看见生活中的真实。甚至,还有一个梦境中的哥哥。
一个个说,以最朴实无华的方式来书写这段记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记者的我看哥哥:
我要说一下“生活中的真实”。事实上,面对娱乐圈的大部分人,我是从不肯用“真实”这个词的。采访的时候,我和妖蛾子她们交流最多的就是--这人实在太假了!记得曾有个很著名的女明星和我闲聊时问我,你们真的可以看得出来演员什么是真心话什么是敷衍语吗?我说当然,但我们不会点破,管他真假,与我们何干呢?且让他们胡说八道感觉良好就是,这个世界上,其实谁比谁又笨了多少呢!
回过来说,我愿意将这个词用在哥哥身上,因为我相信他的真性情。所谓相由心生,你看见了他的眼睛吗?我愿意相信他表现出来的,都泄露了他的某些秘密。这个敏感、多情、自爱、纯良的男子--这是我对男人最大的赞美了!我爱这样的人。
当哥哥离世,之后是阿梅离世,所有的以后,我们感慨:这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在此之前,娱乐圈也混乱复杂,但依旧弥留了某些美好和真挚,因为有那几个率性真诚的人在,他们也许有很多缺点,但他们忠于自我,不甘妥协,对感情、对事业、对他人,均如此。我喜欢有节气的人!
摘自日记--
“2000年,现在想来真是我生命中美好的时光。从九月至十月,我有缘和哥哥四次相见。
一直记得赶往上海锦江饭店第一次采访他的那个初秋的下午。极少在大型新闻发布会上提问的我争得了机会,一口气对哥哥提了好几个问题,并且还不忘表达对他的欣赏之情。具体问了什么我大概需要查一下报纸,但我清晰地记得他回答问题时的表情,即便是多年以后。他专注地盯着发问的我的眼睛,嗓音沙哑却又出奇地温柔,眼神安静而体贴。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原来人真的可以因为一个眼神而坠入情网呢!呵呵,很久以后,我经常对朋友回忆此情此景,总是自嘲地描述我被打动的那个瞬间,心情是如何忐忑又幸福。
你看了我一眼,让我看见了天使的翅膀!
之后,哥哥在杭州开演唱会的前一天,他来参加媒体见面会,会场在一个酒店,因为人太多尤其显得空间狭小,这次采访只有半小时,比上海短了一倍的时间。我没有发问,人头攒动中,他瘦瘦细致的身体几乎被人群淹没。我离他很近,很近地看他,看他略显疲惫的眼睛和自信依旧的神情,心温暖得几乎要被融化,还有很深的疼惜。
然后,有了9-23(杭州)和10-18(宁波)两场演唱会。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如此华丽奢侈美轮美奂的表演,而舞台中央的哥哥,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王子,会从每个毛孔中散发光辉。两次的曲终,他哭了两次,事实也许他每次都哭,之后我从收集的哥哥演唱会碟版中证实的。只有真性情的人,才那么容易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他人。我也哭,是热泪盈眶的那种,为了含住眼泪,将头从左边倒向右边,又从右边倒向左边,等待泪水在眼眶里慢慢干掉,但那次没能做到,眼泪掉出来了。这曾是以前我被打动时很习惯的一个动作,那时我很含蓄,还没有学会率性而为,连哭都哭得那么辛苦!现在不会了!为哥哥而哭的时候,我知道除了感动,还有深深的眷恋--不料这种眷恋竟成永远的遗憾!没能为他亲手送上一束百合,让我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关于第二场宁波的个唱,有一个细节:哥哥赤足站在被冷雨打湿的舞台上。暮秋的寒气在夜晚恣意张扬,我记得自己穿了棉衣,但几乎被雨淋透了。哥哥却单薄地冻在雨里,在寒冷中透过歌声传达心意。他说:“你们冷吗?我好冷!”他光着的大脚趾上戴着漂亮的趾环,演出服是JEAN PAUL GAUTIER的,每一个细节都竭尽所能,和哥哥的品性相得益彰。
荣迷的我看哥哥--
最遗憾的是,当我们终于可以越来越多机会亲眼看见哥哥时,他却不在了,是永别!
现在再让我回忆一遍三年前四月一日晚上听到这则噩耗的感觉依旧是残忍的,因为在传言被证实的那一刻,我真的听到自己的心咚地掉在地上的声音。“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从来不知道,在内心深处,我原来那么喜爱这个离我生活遥不可及的男人。以致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再和别人讲他的事情他的名字,因为每次都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记得哥哥去世的那段日子,每天上班就是上网看他的消息,坠楼、告别、出殡……那些字眼和照片触目惊心,一边看着,眼泪就落在键盘上,然后奔到小办公室看电视上的报道,看到视线模糊。甚至在上班的途中,看见公交电视里哥哥演唱会的现场,都是一种折磨。突然就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个类似强迫症的习惯,开始数经过的每一幢高楼的层数,停在24--他从这个高度纵身一跃的数字!甚至在午夜梦回的时刻幻想,自己可以站在24层落地的尽头将他挡住,令他起死回生。
后来,SARS蔓延到杭州,连班都不用上了,报社开始轮休,而我出走云南,行李中最重要的位置,放着哥哥的一张碟《春光乍泄》和一曲歌《我》。
2005-3-29,和同行采访香港电影金像奖,这一晚,我们从太平山顶回来,去了中环的文华酒店,上到24层传说中哥哥离开那天曾逗留过的健身房,站在门口,然后拍了一张照片。闪光灯打亮的瞬间,我以为哥哥或许可以像李碧华的电影那样,闪身入镜,定格,存留。没有!
第二天,我们找了一个愿意的出租车司机带我们去哥哥生前的家,那条被无数人瞻仰过的私家小路,以及幽静淡然无华的房子,两年之后,在哥哥忌日的前夕,像从未有过任何悲伤的样子,平和得悄无声息。
我们没有等到哥哥的两周年忌日,一来因为通行证到期了,二来是不想再像两年前那样痛一次,好累人。
我对香港的记忆,在这一次,不是滨海大道、维多利亚港、中环购物、太平山顶的缆车、兰桂坊的夜夜笙歌,而是铜锣湾中心那辆开往石塘咀的老旧电车,在深夜繁华热闹拥挤依旧的街上,叮叮当当驶向远处--那里,有阿梅和哥哥耿耿于怀的《胭脂扣》吗?!
关于一个梦--
应该是哥哥来杭州开个唱的前夕,我做梦,梦见哥哥。他站在一条江中,摆了他演唱会海报上的姿势,那个著名的像天鹅一样的侧面造型。我看见哥哥以这个造型下沉,再下沉,江水渐渐淹没,从胸到颈到精致的鼻梁到饱满的额头,然后,灭顶!江面上似乎只剩下他瘦而漂亮的一只手……
纪念哥哥去世次日发在媒体上的文章--
那个风情万种的男人
我宁愿相信这是一条愚人节新闻,宁愿。
但是,这是事实,张国荣离开了我们。
我终于相信人有些时候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相信真相的。
昨天是4月1日,西方的愚人节。所以最初听到关于“张国荣跳楼自杀”的消息我只是轻斥,谁开了这么恶毒的玩笑!当我接到第三个电话时,我听见自己的心咚地坠落于地,碎片溅出声响。
随手抓起外套,从城西某幢高楼飞奔而出,穿过湿漉漉的街道,我可以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抖到坐在电脑前按不准键盘上的字。
做娱记这么多年来,如果让我说出最钟情的一个艺人,就是这个英文名叫做LESLIE的男人。两天前才从一本电影笔记上看过一篇关于描写张国荣的文章,标题用的是《倾国倾城的男人》,当时在目录中我没看内容就感觉应该是写张国荣的。因为他的感情不同于常人,张国荣在很多人眼里成了一个异类,而自我们最初从公映的影片《霸王别姬》中见识了那张“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脸之后,每次注视这个男人都有种百感交集的无言。
直到有一天我去了上海,真切无比地和他面对面站着,相隔不到一步的距离。我盯着那张蓄了胡须、硬朗,却奇妙地散发着美艳的男人的脸,问了什么问题现在再也想不起来,但他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却永远地留下了——那是一种很无辜的眼神,带着孩子般的认真和任性。终于相信,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会为他迷失,即便他永不可能爱她们。
还清晰地记得第二次看他的演唱会,在宁波下着大雨寒冷的夜晚,张国荣赤足坐在一把高脚吧椅上,大脚趾套着晶亮而美丽的趾环,他说“你们冷吗?我好冷,光着脚”,后来他唱了一首歌《我》,唱的就是他自己,也唱得我泪流满面。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他。
现在再追究他的死因都没有意义了,我只知道这个一贯孤独地坚持着自己的男人和我们所有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用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他是不是真的像他唱的《拒绝再玩》的歌,那么决绝地告诉他的爱人、朋友、亲人,所有那么爱他的我们——疲惫奔波之后我决定做一个叛徒/不管功成名就没有什么能将我拦阻/我四处漫步我肆无忌惮/狂傲的姿态再也感受不到束缚…… 文/韩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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