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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黄昏，风不疾不缓地吹着，夕阳也很柔和，然而我无心欣赏。我站在河边，注视着这同样平静的水面，这条河看起来不深，但我知道它足以淹死我。
“就是这里了！”我暗自下了决定。明天醒来，或者不等明天醒来，我就在另一个地方了。我想说，我不是存心要寻死，我只是要去找一个人，他离开许久了，全世界都找不到他，我偏不信，我一定能把他找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我就赖在他那里好了。
“Leslie, 你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我得意地笑了。
我向河中心走去，水渐渐没过了我的身体，我竟然不觉痛苦，死亡，也不过如此嘛，或许是将要见到他的欢喜充斥了我的身心，而忽略了身体的感觉。奇怪，我看到自己的身体沉了下去，伸手却抓不着，哦，原来灵肉已经分离了，瞬间的事，多么奇妙。
舍了那具肉身，我飞出了水面，飘飘忽忽一直就到了云端。往下一看，原来我以为很大的世界竟是那么小，“山河大地，微尘而已，人又算什么！”我感叹到。
我该到哪里去找我的Leslie呢？那次在梦里，他只说躲起来了，可没说躲在哪里了，连个方向都没有给我。真是的，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说说他，害我找得那么辛苦！“可是，舍得吗？”我苦笑着摇摇头。
“小姑娘，你去哪里？”身后竟有人在说话。回头一看，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正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是来找人的，你是谁，可以为我指条路吗？”
“我是谁？我是负责接引你们这些孤魂的，也就是你们说的神。”是了，我现在已经是孤魂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天堂，一是地狱，你想好了去哪里？”去哪里？人们不都是选择去天堂吗？但如果事情是那么简单他一定不会让我选。
“好吧，你帮我查一下，Leslie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谁？”
“哦，他的中文名字叫张国荣。”我补充道。
“是不是4月1号在香港跳楼的那个？”
“是啊是啊，您怎么知道的？”我又惊又喜。
“那天下面好吵，我听到好多人在哭，就下去看了看，好久没见过那么惨的场面了，弄得我鼻子也酸酸的，幸好没哭，要不就做不成这个神了。”
“怎么会做不成神呢？”
“别问了，你不是要去找他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好。”我不再多问，怕他一不高兴就不带我去了。
“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
“是规矩。”他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为了见到哥哥，多少规矩我都依。
闭着眼睛，由他领着，觉得仍是飘飘忽忽的，只是辨不清方向。神也不说话，真不知还要走多久。
“他在天堂过得好不好？上帝喜不喜欢他？”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在天堂？上帝喜欢他，很喜欢！”不知怎地，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怎么？他不在天堂吗？”我难以置信地问。他怎么可以不在天堂？
“这一个月我见过了好几个你这样的人，他们都说来找他，却问都不问就要直接去天堂，他们都以为他一定会在天堂，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么？”
“是的。”我承认。“可是，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不在天堂呢？这不符合公理呀！”
“公理是什么？别拿人间的那套理论往这儿套。再说，在人间就一定有公理吗？要有他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了。”神反感地说。
“那你说他在地狱了？”
“不错，地狱，你还要去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好像突然很可怜我。“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个地方，如果你……我可以——”
“不用了，你去过吗？有多可怕？”
“没有，那个地方不归我管。但是，”他顿了一顿，“可以想象。”
“你以为我会怕吗？他若是在天堂，我或许还能不去。但他既然在地狱，我怎么可以不去陪他？他受苦时总要有个人为他分担一点吧。”我坚定地说。
“他是你什么人？”他问。
“什么人？”我想了想，“是一个我很欣赏，很爱慕，很尊敬又很心疼的人。”
“奇怪，那几个人也这么说。有这么多人这样对他，他还要死，真是奇怪。”
“人的事你们神是不会明白的。”其实我也不明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去天堂而去地狱？”
“就到了，你自己去问他吧。把眼睛睁开。”
“到了么？”我睁眼，眼前一片黑云。
“对，就是这里，你自己进去吧，我要回去了。”不容我答话，他已飘远了。
这就是地狱了，我觉得好不可思议。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小河边看夕阳，现在竟已身在地狱了。地狱很苦，这是我从小就听说了的，刚才那位神也说了，大概不会有假了。
“好在有哥哥！”想到这里，我又微笑了。
我轻身向那一片黑云飘去，带着兴奋的微笑，就像前去赴情人的约会。不一会，我已置身于黑云中了。该往哪里去呢？周围好黑啊。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远处竟隐隐有歌声传来，我惊呆了，地狱里的歌声？还是哥哥的歌？凝神细听，“人生是，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去觅我心中方向，风仿佛在梦中轻叹，路和人茫茫……”没错呀，正是哥哥的《倩女幽魂》，前几天听这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今天听时确已隔世了。可是，这明明又不是哥哥的声音——哥哥的声音我是隔了几生几世也不会听错的——而且也没有哥哥唱得好。管他呢，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循着歌声飘过去，黑云竟渐渐淡了，我看到一个清秀少年正在歌唱，头微仰着，像在望天，可是，这是地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天，反正我看不到。
我走上前去，轻轻问道：“小兄弟，打扰一下，你刚才唱的什么歌呀？”
“你是新来的吧，”他看看我，眉宇间竟然充满了愉悦，“这叫《倩女幽魂》，是一位大哥哥教我唱的，他说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呢！”
“那他是不是很帅，人很好？很……”我干脆直接问道：“他是不是叫张国荣？”
“是啊，你怎么知道？”
是了，果然是哥哥，亲爱的哥哥，总不枉我舍了命来找你，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我不禁喜极而泣！
“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呢？”少年不解地问。
“没事，你快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央求他。
“好啊，你是他的朋友吗？跟我来。”他转身，我紧随其后。
“你跟他很熟吗？”我兴奋得什么都想问。
“也不是很熟，他喜欢安静，我们都不愿打扰他，可是他对我们很好。你不知道，从他来了以后，我们这里变了好多。他教我们唱歌，跳舞，讲故事，做游戏，告诉我们人间的好多有趣的事，原来做鬼也可以这么快乐的，我们以前都没有想过！”少年自顾自地说着，我早已惊呆了。
前面越来越明朗，越来越开阔，我似乎还闻到了桃花香，天哪！这不是地狱吗？怎么会这样？眼前竟然是一片桃花林，隐隐露出了房子的一角。
“就是这里了，要我带你进去吗？”少年问。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吧，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道，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可爱，难得做鬼还能这么快乐，当然，照他说，还多亏了哥哥。
“好吧，我改天再来找他！”说完又哼着歌走了。
我的天！这是真的吗？我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
“不要紧张，”我对自己说，“他不是一般的明星，他是哥哥，大方一点，免得给他笑。”
这是所白色的小屋，很整洁，雅致，窗外有几竿修竹。房门虚掩着，周围很静。
“哥哥，哥哥——”我轻唤两声，无人应答，于是轻轻推门进去。环顾四周，一如他生前的家居，纤尘不染，各种家具饰品错落有致。“还是那么会享受！”我感叹着，但还是很疑惑，在这地狱里哪来这些东西给他享受？
眼光移到里面的大床上，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几欲停止——那淡蓝色的天鹅羽毛织成的毯子上躺着的，正是我找了许久的哥哥！我走上前去，却并不叫他，不忍吵醒他，也为给自己一点时间平静一下。我俯下身来，细细端详他，一张熟睡的脸仍是那么俊美，精致，安详，唇边带着婴儿般甜美的笑意。我看着看着竟有些不服起来：“你在人间保养得那么好也就罢了，可这是在地狱耶！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更何况，他看起来竟比在人间还要好看，尤其是气色，那么红润，那么光洁，还是他本来如此，只是我以前没有机会将他看得如此仔细？
我忽然觉得，爱一个人，仅看着他静静熟睡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也许是被我心跳的声音吵醒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倦意淡然，一如他以前的慵懒、随意。
我怯怯地叫道：“哥哥！”
“你是谁？很久没有人叫我‘哥哥了’！”他看着我，有些迷惑。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叫！”我冲口而出。
他微笑着看了我几秒：“先告诉我你是谁吧。”
“我是你的荣迷，叫紫竹，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从哪里来？”
“从人间来，从水路来。我没有你那么大胆，我不敢从高楼上往下跳，就只有从水路了。”
“这么说，你是自杀的？”
我点点头。
“为什么那么傻？你知不知道你家人会很伤心很难过？”他显然很生气。
“我不是有心寻死，真的不是，我没有厌世，我只是想来找你，来看你过得好不好。”我解释道。
“你看到了？我过得很好。可是你，你回不去了，你知道吗？我说过，你们能记住我我就很开心了，世界那么大，何必只为我一个人哭笑呢？”他很激动。
“回不去就不回去好了，我不介意的。你很生气啊？”
“是，很生气很生气！”他瞪了我半天，忽然又笑了，“不过，我决定原谅你，唉，既然是为我而来，我又怎么能不管你！”
“真的？那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呢？”我竟不安起来。
“当然会啦，还好只有你一个，要是大家都来找我，麻烦可就大了！”
“其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有许多人都来找你了，不过他们以为你一定是在天堂，就直奔天堂去了。还好我比较聪明，神问我的时候，我说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差点又错过你了！”我后怕地说。
“真的有许多人找我？”他的眉头忽地锁紧了，眼神也黯淡起来，沉默了半晌，“你让我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对错都不重要了，你当时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柔声安慰他，
“反正没有人怪你，大家只是心疼你，舍不得你。对了，你为什么没有去天堂呢？”我终于说出了心中疑问。
“来，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听。”他拉过一张椅子给我。
“我看见外面有一片桃花 ，很漂亮，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我建议。
“也好。走吧！”他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我注意到，正是他穿来的那件玄色西装。
很大的一片林子，满目繁花，很是耀眼。在人间，这个季节桃花也该谢了，在这里却开得如火如荼，我虽不懂，但也知道不可用人间的常理来推测这边的事情。我也知道，我有的是时间去了解，所以我并不问。
我们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却都不说话。他望着远方，我则侧脸看着他。人们没有说错，他确实是从每一个角度看起来都很美，侧面尤甚。就像此刻，一枝桃花从旁边斜伸过来，映着他的脸，很古典的一种美。“也幸得有这一片桃林陪伴，才不辱没了他。”我暗想。
“想什么呢？”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没什么，很想听你唱首歌。”我微笑。
“想听什么？”他也笑。
“太多了，《风继续吹》呀，《左右手》呀，《怪你过分美丽》呀，什么都可以。”
“别太贪心哦，好，我给你唱《梦》吧。”
“恩，我喜欢。”
“人说人生如梦，我说梦如人生，短短的一生，你快乐的兴奋，匆匆的一场，你悲哀，你苦闷。帝皇的尊严，乞丐的穷困，山峰上的白雪，海底里的奇珍，当你从梦中醒觉，你已走完了人生！”他唱得很轻，但听来无比深沉。虽然只对着我一个人，他仍然唱得很投入，很用心。我望着他，猜想此刻他心中所想。他是当自己置身于繁华耀眼的舞台，对着万千歌迷献歌呢？还是只唱给他自己听？或者，他一直都是在唱给自己听？
“短短的一生，有聚合有离分，匆匆的一场，有苍老，有青春。深宵的光明，清早的阴沉，地狱里的天使，天堂上的幽魂，当你从梦中醒觉，你已走完了人生！”他唱完了，却仍静默，我知道他想到了自己，也不打扰他。是了，地狱里的天使，说的就是他自己吧。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想想我自己，真是分不清了。几个月前，我们都还在人间，我从没想过要见他。等他走了，突然觉得失去了生存的力量，那段日子啊，当真是度日如年，沉睡中也在哭。这么快，我又见到他了，而且这么快乐！这不是像梦一样么？难怪古人会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唱完了。”他忽然说。
“我知道。唱得真好。”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这么说。
“谢谢。我知道自己唱得很好，你不用告诉我。”他笑得很得意。
“你还是那么自信，一点都没有变。”
“当然，我是张国荣嘛，无论做人还是做鬼，我都不会改变我坚持的东西。我说过，我永远都爱这样的我。”他很坚定地说。
“我真怀疑你不是鬼，鬼哪有这么开心的，还有，你这么靓，明明是天使嘛。可是，你又住在这里——”
“说来话长，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这里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的。那天我离开香港，和你一样遇到一个神。不过他没让我选，直接让我去了天堂，说是上帝的意思。”他很平静地开始述说。
“那你见到陈百强了吗？”我急切地问，这也是我很关心的一个人。
“恩，”他点点头，“Danny在那里很好，只有那种地方才适合他，让他少了许多莫名的忧郁。他其实一直是个孩子，我们还在一起唱歌呢。”
“说人家是个孩子，你不也是吗？有时候你比他更像孩子，其实你们两个很像的。”我想到了许多关于他们的故事。
“是很像，不过我比他成熟，比他坚强，我一直当他弟弟一样。可惜，我有好多天没见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一天——就是4月8号那天，我站在云端上俯视人间，看到很多人为我哭。其中有许多人是我不认识的，但看得出他们都是真的很伤心，我很感动，也很内疚，但我知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回头，也回不了头。我想掉头走开，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Daffy，我最重视的人，他抱着我的照片，哭得要气绝，人也瘦得厉害。我以为他会很坚强的，想不到……”说到这里，他语声哽咽了。我忙打断他：“你不开心就别说了。”
“没事。后来，我又看到我大姐、阿梅、肥姐，他们哭得都很伤心，尤其阿梅，我们就像亲兄妹一样，她很依赖我，我却不能再照顾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怪我。”他轻轻擦了一下眼睛，叹了一口气。
“没有没有，她为你做了许多事。而且她已经好起来了，开始工作了。”我如实说道。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Daffy呢？他怎么样了？”他又问。
“我没有机会见到他，但报上说，他也好起来了，吃得多一点了。”我忙岔开话题，“后来呢？你看到他们以后又怎么样了？”
“我哭了。我不想的，但我真的忍不住。我曾经以为我离开就一切都解决了，看来不是，至少暂时不是。后来上帝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告诫我说，住在天堂上的都是神和天使，天使是不可以流泪的，总眷恋着人间的感情就不会有快乐。换成别的天使，早就被罚下地狱了，但他说他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要我忘了人间一切，快快乐乐做天使。我说人间有那么多人爱我恨我，恨我的我可以忘记，爱我的我却忘不了。如果留在天堂只能做个木头一样的天使，没有人间的消息，那我宁愿去地狱，做个有七情六欲的鬼。”
“上帝说我执迷不悟，我就给他讲我在人间经历的种种，当然我只说好的那部分。还讲到我走后人们是怎样对我的，讲得我自己流了眼泪，上帝叫我不要说了，再说他也要哭了，叫我别害他做不成上帝。”
“最后他说虽然他舍不得我，还是要把我送到地狱里去，天使和神都不能有人间的感情，这是规矩，他不能为我一再破例。于是就把我送来了，但还答应每月一次告诉我人间的情况，当然是关于我关心的人的。他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忘记人间的一切，回到他身边去。但我让他很失望，也许真的需要时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记住好还是忘了好。”
“这个上帝很可恶耶！”我忿忿地说。
“也不算啦，我刚来时，这里好恐怖的，黑漆漆不说，到处都是鬼在哭嚎，还有许多鬼被酷刑折磨，好可怜的。我也没有固定的地方住，整天在里头飘来荡去。不久上帝就把他的花园给我搬来了，传话的人说上帝知道我住不惯，看这个花园我喜不喜欢，不好再换。我哪能那么挑剔，这花园也确实不错，我就住下来了。他又叫人拿来许多奇珍异果，我也不独享，就分点给那些老弱的鬼和年幼的鬼。”
“上帝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他觉得值吧。”他又得意了。
“还不知你在上面时怎样哄他开心呢！”我逗他。
“我哄他？是他哄我还差不多！整天问我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好罗嗦的！”他争辩道，“不过有时候也蛮可爱的！”
“他长什么样啊？”我很好奇。
“一个小老头啦！”
“他为你破这么多例，不是徇私吗？其他天使会不会有意见？”我为他担心。
“没关系。他说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他还说我这样的天使并不多见。”
“其实他真的很疼我，有一次他说我好不容易回天堂一次，他很想我留在他身边久一些，要投胎也要等到人间五百年后，免得世人不知道珍惜我。可是他又说，如果我真的想重返人间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走。但我刚从人间来，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呢？再说，地狱里有的鬼等了几百年都没有机会投胎，我说走就走岂不是很不公平？所以我说我不走，把这个机会给需要的鬼吧。结果他放了八个冤鬼回去。”
“我还担心你已经去投胎了，我会找不到你呢。”
“不会那么快的，你放心吧。现在的人间不是我理想的人间。”
“后来你就一直这样？”
“后来，我看到这些鬼实在太痛苦，就想帮帮他们。我去找管地狱的神，希望他能取消那些酷刑，因为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是恶的，很多是冤鬼。就算有的鬼生前做了坏事，只要他们诚心改过，也该给他们一个机会。那神起初不答应，后来知道我是从天堂下来的，又有上帝的照顾，才答应了。”
“刚才有个小孩子说你教他们唱歌？”我想起进来时的那个少年。
“是啊，我觉得他们做人时已经受了很多苦，为什么做鬼还要继续受苦？鬼也应该有快乐的权利呀。但是长时间的折磨和恐惧让他们把人间的快乐全忘了，我只好重新教他们，唤起他们的回忆。”
“结果怎么样？”
“还好啦，我先教他们唱我的歌，然后教一些别人的，基本上是我会的都教了。还有粤剧呀，黄梅调什么的，可惜我会的太少了。有位老人家很喜欢京剧，非要我唱，你也知道我不会唱的，只好给他耍几个身段，他竟也很喜欢，很开心的样子。能帮别人我自己当然也开心，我在人间时就是以助人为快乐的根本的。你看现在的地狱，跟天堂还是不能比，但比以前真是好了不知多少倍，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成功的。无论在哪里，我都不会让自己虚度，总得有点事情做才行。”
“哥哥，人间爱你的人要是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但愿吧。”他拢了拢衣领，“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好。”
回到他的小屋，我从新打量屋里的一切，简直和他在香港的房子布置得一模一样，我不解地问：“哥哥，这些东西是你带来的吗？”
“当然不是啦，是上帝那个可爱的老头弄的，他好像很了解我的喜好，没跟我商量就让人送来了，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怎么样？神就是厉害吧？”
“那我住哪里啊？”我差点忘了自己的问题。
“先别急，你很可能还有机会回人间，我感觉得到，你身上还有阳气。等会可能会有人来接你回去。”
“不会吧？我确信自己已经死了呀！”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走吧。”
我们俩离开了他的桃林小居，穿过那团黑云，一路飘到我溺水的那条小河上空，往下看去，什么都没有，小河依旧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去你家看看吧。”哥哥提议。
果然看到我家门口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我们飘进屋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我的肉身。母亲在一旁垂泪，还喃喃低语：“女儿，你别吓我啊，都昏迷三天了，你怎么还不醒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好好的去河边做什么？”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神情黯然，真不知该回来陪妈妈还是留在那里陪哥哥，只好拉这哥哥先走。
一路无语，回到小屋，他终于问我：“怎么样？想好没有？”
“那你呢？你说我该走该留？”我把问题抛给他，强忍着不哭。
“唉，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而且能有个人在这里陪我我也很开心，可是我舍不得你，你家人更不舍得你，人不能太自私，你还是回去吧！”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他自私还是我自私。
呆了半晌，我突然想到一计，忙问他：“你不是说有许多鬼想投胎没有机会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
“找个鬼替我回去不就行了？”我得意地说出自己的计谋。
“行吗？”他有些怀疑。
“怎么不行？以你在这里的影响，一定可以办成，他们什么都会答应你的。”我肯定地说。
“这么相信我呀，好吧，我试试。”他也为我的计策开心，“把你的资料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回来了，很兴奋地说：“成了！走，你也去，给那个女孩子指路。”
“好耶！我就知道你能行的！”我雀跃着扑过去抱着他。
“好了，快走吧，人家在外面等着呢！”他宠溺地拍拍我。
一个很清秀很善良而且看上去很聪明的女孩子，一定能做好我妈妈的乖女儿，我对她很满意，我跟她说了一些我家的生活习惯和我家人的脾气还有我的一些简要经历，剩下的让她自己慢慢适应吧，反正有不对的我妈也会当是我溺水吓忘了。我们在云端与她挥手道别，看着她慢慢飘下去，飘进我的屋里。然后就听到阵阵惊呼：
“醒了，醒了，快来看呀！”还夹杂着笑声哭声。
我回头看身后的哥哥，他也一脸欣慰地看着我。
“现在我住哪里呀？”我旧话重提。
“你说呢？”他好像早有打算。
“我知道你喜欢安静，自然不会打扰你，这样吧，你再找你那可爱的上帝，在你的旁边给我搭间小屋子，不用你的那么奢华，能住就行了，我只要天天看到你。”我说出自己小小的要求。
“就这么简单啊？我保证不会太简陋的。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他神秘地说。
“什么好消息？”能留在这里陪他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还会有什么呢？
“刚才我去帮你找替身的时候，正好遇到上帝派人来找我，他说从今以后我可以在天堂和地狱来去自由了！”他又露出他那孩子般的笑容。
“为什么呢？”
“他发现这两个地方都不能没有我啊！”
“是不错啊，我也可以沾你的光呀。你干脆叫他把天堂和地狱合并算了，免得来回跑！”
“那要等以后地狱改造好了才行，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等等，他说天堂地狱都离不开你就让你来去自如，那他不知道人间也很需要你吗？原来上帝也很自私呀！”我大叫起来。
“不是啊，五百年后我就可以去投胎了！”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五百年后，我们一起去！”
“好，说好了，你不要又不告而别啊！”我不放心。
“当然。现在我们要好好过这里的每一分钟，其实人间五百年，在这里也就是一年半而已！”他感叹道。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有几个孩子约我唱歌给他们听，我现在就要去。你先休息一会儿？”
“不，我跟你一起去！”
“好好好！我们一起教他们！一起创造一个奇迹！”他的眼睛好亮。
哥哥已经创造了许多奇迹，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天堂好还是地狱好？因他的到来，答案已经不绝对了。有他在，有他的爱心在，哪里都好。
完
谨以次文献给我们挚爱的哥哥和爱哥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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