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张国荣

杨风_

那天，长沙的天空和香港一样的灰冷，一样的霾雨凄迷。那个黄昏，天色过早地黯淡，我早早吃过草草做就的晚饭，在电脑前一遍一遍艰难地搜寻着关于他新专集的消息和关于他的新闻，哪怕是狗仔杜撰。
那天，本和以前的仲春一样寻常无奇，直到被朋友那道如利刃般的电话决绝地剪破…
翌年春。
在巨大的海港城腹中，我被曲折蜿蜒的肠道迷惑得头昏脑涨。正目眩间，眼前却豁然开朗，那是一望无际的海，可本该瑰丽的蓝被迷离的忧郁染成铅灰，我很失望。第一次来香港，第一次看到海，我哑口无言，兴奋中绝无半点幸福。
原来，楼下不远就是人多的可怕的尖沙嘴。上百部熟悉的电影中曾提到过的地名像过客一样匆匆掠过我的脑海，来不及半点停留。它只是个铺垫，我的目标是对岸的中环。
又一个熟悉的地名。
船，突突地朝前开着。又是第一次坐海轮，虽然只是轮渡。
尖沙嘴天星轮渡码头是香港最后一个客轮码头。刷着绿漆的老船，岁数比我父亲的爷爷还大。烟囱突突吹着谁也听不懂的历史，嘲笑着沧桑。整整一百年，多少人从它身上走过，从海的这头到那头，多少事，一切的一切，到最后也不过烟消云散。不过，或人或事，假如还能够留在人们心头，便铸就了永恒的经典。
海风继续吹着，像情人的指甲由九龙向港岛缓缓划过。然而在这么慵懒这么蓝调这么王家卫的日子，我只是坐在船尾，望着波迹用蜿蜒绵长的手臂依依牵着码头，那手越来纤细，似乎不忍远离，但最后只得别离。
我努力收拢着怅惘的情绪，心几近堕入无底的海。
中环在缓慢地逼近。阴霾中，森林般的摩天楼从云雾中隐隐走出，巍峨的身躯让身边的游客惊慕得激动，他们纷纷立身拍照，喧哗声让本港的渡客投以友善和骄傲的眼光。
极目远眺，我的坐标在哪？我木木望着那栋蒙着维修纱帷的矮楼，可它怎能配得高贵？

砰！一声巨响，船身微微颤抖，呻吟一声然后嘎然靠岸。
我无力挪动双腿，真的要去？
一年来，无数次在梦中流连的那个地方。去了，是还愿，但以后还能去哪？不去，是人为在心中留驻一株罂栗，幻想能生出希望的谎言，就像最后那阕叫《冤家》的新歌，我故意只听一半。
失去以后，怎能不把握以前。
站在最熟悉、最陌生、最痛恨、最留恋的文华前，我找不到似水流年、当年情、共同度过，也不见倩女幽魂、程碟衣和少年阿飞之烦恼…我，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门童友善地朝我笑着，虽然他比我大了近乎20岁。他用英语、日本语、朝鲜语分别讲述，然后不得不用广东话向我告白了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故事。他指挥着我的挪动，用眼神默许了我接着的举动。那是一个悲剧，他不能再挂着职业的笑容，眼神里，满满的是对老主顾的眷恋。
新装的铜栏杆依旧崭新，我憧憬它的前任能一如它此刻的光鲜。那样一切都好，可惜一切随风。我只好将岳麓山的鲜花插在它身边的兄弟姐妹中间，然后悻悻走开。不远，皇后像广场上聚满了菲佣，游客希奇的围着他们看，他们也希奇的看游客。不知道谁是谁的消遣对象。
中环过去是上环，又一个地标。这里有兰桂坊，许多明星因此醉生梦死，失去了璀璨的星辉，收获着了朴素的真实。但此刻文武庙附近的九记牛腩比兰桂坊更加吸引我的味觉。这是一个特首来了也得排队的地方。但我显然比他的运气还糟糕。紧闭的大门外流连着许多和我一样身份的游客，大家饥肠辘辘地等候着它不定时的营业时间。一些人哀怨又气愤，无奈又可怜的在对面的台阶上走来走去。没东西吃，多走几次那部电影里若干次出现的地方总可以吧！
若干次采访别人，第一次被别人专访。在酒店的大堂中，履约的明报记者魏幼芳兴致勃勃地询问着我来港动机、情怀。她曾经多次采访过那个人，据说他最后一次答允的媒体专访是给的她。他当然失约了，她对我说绝不原谅。聊天中，她化为一座桥梁，让我从她的心底窥见他的许多。
我和她各取所需。
站在山顶，嗅着凛凛的海风，品茗着依旧温暖的二手回忆，崭新的感觉终于让我纷乱的情绪稍微平静。海风是咸的么？我怎么嗅不出来，不过眼睛却抢着肯定了这个答案。
据说这里是香港最高的地方，能够俯瞰全港。我没有登高的情怀，蹒跚来此，只为重遇那段童话。
童话总是美丽的，更何况镶嵌了星星和月亮。可惜大团大团的云雾从脚底升起、蒸腾，然后熏得月儿星儿都落下泪，藏了起来。一曲《Flame In My Heart》悲鸣地充当着背景音乐，不应景地将我对美好的幻想撕得残缺。我呜咽地跟着许多人，许多人呜咽地跟着我跌撞地奔入展馆。
去看他的人好多，大家都排队静候。在人山人海的簇拥中，我终于看到了他了，虽然只是一个侧面和一点点上半身。面容依旧清秀，头发整齐地拢着，穿了一件立领的藏蓝色长衫…
后记：那张打了孔的“飞”（票）压在书桌下已经三年。我终于有了他的“飞”。 至今还记得他眼神流转，长睫如扇的样子。我必恭必敬地轻轻扯住他一只袖口，不敢搂他，脸上绽放着幸福但绝不满足的笑，心底异常温柔。然后又想起物是人非，笑容尚未褪去，眼泪又已涓涓。那袖子里的胳膊，僵硬、没有温度。
  念彼共人，睠睠怀顾。
张国荣。

静馨

如题~~~~~

够了

我们的哥哥

你的歌声

你的光影